捌 松鬓香·其五
Story: 有辱斯文 Author:尉迟葭厸 words:2084 Update time:2020-02-12 12:51:12
一顿饭做好时,季明泽与燕初容生生没说过一句话,而后几天更是如此,有人时她们会说两句,没人时不会踏进对方屋子一步,更别说说话了。
季明泽以为燕初容视人命为草芥,将她拦下不让她去救沈妘,如此想着便觉得那日他抱自己实在是猥琐下流至极!
燕初容却觉得季明泽好生奇怪,有了新人忘了旧人不说,她本着大人有大量的心态主动找她,她却每次避开她,那样子活像吃了苍蝇。燕初容心中更加不好受,至此不再理她。
卫昭一心在沈妘身上,自然察觉不出,而沈妘又是个盲人,哪里明白,都只当她二人是亲密至极的友人。
此话暂且不提。
说那沈妘已是五个月身孕,替肚子里的孩子认了季明泽做干娘,认燕初容做干爹,认卫昭作干叔叔。
又再三挽留季明泽二人,于是季明泽与燕初容便停下来等明年开春宝宝出生后再离开,她二人本来就是随意走走,也没个目的地,如此多留几个月也无大碍。
卫昭日日守着沈妘,生怕她再动了胎气,除了那顿晚餐,以后几餐都是卫昭亲自下厨,燕初容与季明泽轮流着打下手。
沈妘有时会拿着簸箕给院内的鸡喂食,有时会做在窗前哼着歌儿给腹中的孩儿听,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腹部。院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卫昭说这院子原来的主人急着倒手,所以价钱便宜,沈妘给的银两都够。
卫昭有时会出去,沈妘则与燕初容二人守在家。她虽是个盲人,却能熟练地织布,她室内摆着一架织布机,她的十分灵巧,带着棉线的梭子在她手中当真像曳着尾的蝶。
沈妘与季明泽二人说,她与阿爷原本就靠织布养家糊口,她阿爷是个老实人,分得的耕田都教大地主抢占了。
“不过阿爷的布织的很好,镇子上便有成衣店找阿爷做工,我时常在旁边帮忙。阿爷说,要替我攒嫁妆,要让我……”她那双明亮的眸子第一次流露出悲哀。
窗外暗红色的烟霞翻滚,她脑子里回荡着很久前的对话。
“要让我们家阿妘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啊,要嫁个好夫家,我家阿妘又懂事又乖巧,要找个疼你的夫婿,阿爷才好放心地走。”
“呸!阿爷要活到一百岁,不,要到两百岁,好看着阿妘长大,阿妘的孩子也要让阿爷教。”
季明泽正想安慰几句,沈妘自己却很快回过了神,那些悲哀很快消散,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丝灰暗。她簪着笑接住右手送来的梭子,“一切都过去了,等宝宝生下来后,阿爷在天上也一定会很开心。”
正说着卫昭提着去集市买的糕点回来了,她敲了敲门,沈妘便弯眼笑,“卫哥回来了呢,今天好快。”于是扶着肚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卫昭一进门将糕点放到桌子上,就急忙走过来扶沈妘,她扶着沈妘坐到床上,一只手在沈妘手心中缓缓地写什么。
指尖有些凉,在手心中划的笔画很轻,沈妘忍不住笑出声来,卫昭微微蹙起眉头,沈妘低下头,“我只不过打发时间而已,没有坐很久,也没有累到,初容与小妹皆可作证,卫哥不必担心。”
卫昭看过来,季明泽与燕初容忙点头,“确是如此。”
卫昭松了口气,又拿起沈妘的手。房中安静极了,可没有人想去打破这份安静,也没有人觉得不自在。
燕初容望着她二人,心中微动。
不一会儿沈妘转过头来,“卫哥说带了糕点回来,不知你二人喜欢什么口味,便每样都带了一点,在桌上,初容与小妹试试看。”
季明泽忙道,“我不挑食。”
然后有些好奇地把那些包裹打开,可打开一个纸包时,里面裹着的,却是三只胭脂盒,银色的上头搂着一只狐狸戏蝶的图案,十分精致。
正这时沈妘又说道,“啊,卫哥说买了三盒胭脂,让你挑两盒走。”
季明泽急摆手,“那怎么行呢?”
二人一番推托,最后还是不得不拿了些糕点兼两盒胭脂回房。
离开时正听见沈妘好奇地问,“狐狸长什么样呢?”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窗外的落叶俏皮地打着旋儿。
季明泽猜,大概卫昭正向沈妘描绘那盒胭脂吧。
她望了一眼远处的天,极尽碧蓝,已经是秋天了呢,原来离家这么久了么?
燕初容因为和她闹脾气,早早地回了房。
是夜沈妘做了个梦。
梦中她阿爷死了,被她气死的。她一出门周围的人就对她说三道四,她什么也看不见,她挺着肚子摸索着,一户一户人家去求,求他们替她安葬阿爷,可每一次不等她靠近,她就听到吱呀的关门声。
那些很久以前夸她懂事的婶婶们,让阿爷帮忙扯布的叔叔们,一个一个关了门,她什么也看不见,可她听到了他们晦气地吐痰声,听到有个心软的叔叔要帮忙又被他媳妇骂进屋的声音。
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温度越来越低,感受到雨丝飘落到身上的凉。
人生头一遭那般无望,她甚至觉得阿爷会在家中腐烂,而她大概会守着阿爷不吃不喝,带着孩子一起陪阿爷吧。
那是她出生以来,头一次真正感受到了黑暗。
当最后一户人家关门后,她浑身冰凉,彻底绝望了,浑浑噩噩地准备回家,耳旁还回响着阿爷对她说,“我们家阿妘最乖最懂事了,阿爷要风风光光地送你出嫁……”
她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她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她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她想着就这样死了吧……
下一刻她便被人抱住了……
沈妘从梦中挣扎着醒过来,她浑身是汗,全身绷紧着,手脚冰凉,但卫昭不知何时已经从隔壁房间过来了,卫昭捂着她的手直到沈妘醒来,没有多碰她一下,克制守礼。
沈妘松懈了下来,卫昭扶着她坐起来,为她拭汗,沈妘笑着说,“卫哥,我没事。”
卫昭看着她,心揪紧着,她好想把她拥入怀中,在她耳旁轻轻说一句,“在我面前什么都可以不用忍着。”
可还是克己地垂下眼睛,替她提了提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