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丰杰没有反驳，他站起来，走出病房。我听到门合上的声音后，努力克制的情绪终于释放出来。我好想回家，如果爸妈在这里，我就不会受这种无端的气。差点死是我的错吗？我又不是医生，怎么可能知道什么药该做皮试，什么不该做？凭什么责备我？从小到大，我输液那么多次，从未过敏，谁能预料未知的事呢？就像无法预知死亡会以什么样的形式来临一样，即便再小心，该死的时候还是逃不了。

回家吧。脑子里突然闪出这个念头，紧接着是父母满是笑容的脸。我果然不适合在大城市打拼，我那么懦弱、无能、胆小。可是，我能回家吗？我这样一个不正常的男人！说起来，我的眼泪的确看起来很廉价啊！在上海这种恶魔般的竞争环境里，我这种脆弱的心智能坚持多久呢？可是，我不甘心！正是因为懦弱，才期待着变强的那一天， 人难道不是一直在与自己战斗么？

哭泣与胡思乱想使我倍感疲惫，不知不觉，我又沉沉睡去。等我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张云正坐在我床边，一脸担忧的望着我，“要不要喝水？”

她这么一问，我才发觉嘴里又干又苦，我连连点头。

喝了一点温水后，我感觉舒服了很多。

“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张云说，“你昨天那个样子，把我脸都吓白了。”

“对不起。”

“这哪能怪你啊！要怪就怪那个垃圾诊所，不知道那里的医生是怎么看病的。”

“医院的戏拍完了吗？”我有些自责。

“没有，下次还得去。”张云说，“真讨厌赶场。”

“那医院赔偿了不会不高兴吗？还让我们继续拍？”

“赔偿个屁啊！是出资方付的治疗费与住院费。要是医院不让拍了，那之前拍的戏不就废了吗？”张云说，“对了，这次的事情出资方真的挺重视，本来你住的是大病房，后来非给你弄特等病房，说是要尽量补偿，让你得到更好的照顾。”

我突然想起导演曾说过史丰杰是出资方，整个内脏瞬间七扭八歪结成一团。虽说史丰杰说话难听，可他毕竟照顾了我，愧疚之感突然袭上心头。此刻，我只能表达对张云她们的谢意。

“谢谢你们。”我说，“耽误了你们的休息时间。”

“说这些客气话干嘛！你从云南那么远的地方来上海，我作为本地人，也该好好照顾你。”

“唉。”我叹口气，试着坐起身，虽然力气恢复了些，但要坐起来还是有些费力。张云见状帮了我一把，“躺了那么久，身体肯定会没力气。”

“你不去现场么？”

“现在是吃饭时间，今天拍的街道戏，导演为了方便照顾你，选了医院附近的街道。等收工了大家会来看你。”

我听了后，心中油然升起重重暖意，眼泪差点又流出来。

这时，有人走了进来，我和张云顺着门的方向望过去，史丰杰正拎着饭盒朝我们走来，“小张，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我今天的戏已经结束了，他们快开拍了。”

“嗯。”张云站起来，“那我先走了，收工了又来。”

我实在不想单独面对史丰杰，一看到他的脸我就想起早上的事，使我浑身不自在，想找个缝钻进去。可张云又不得不走，我忍住几十个不情愿点头。

张云出病房的脚步声与史丰杰逐渐走近的脚步声都像冰锤一样击打着我的心脏，病房门关上时，史丰杰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

气氛十分尴尬，我想躺下去，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愧疚与残留的不悦混杂在一起，令我连将目光看向他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呆呆地盯着眼前的被子，尽量无视他的存在。

“吃点东西吧。”史丰杰说。

整整一天没吃东西的我一听到吃的，就有种浑身被掏空的感觉。我连拒绝的力气都没了，于是我尽量避免看他的脸，一个劲盯着他放在茶几上的饭盒。盒盖打开时，一股浓浓的香味扑鼻而来，是瘦肉粥和鸡汤。我本能地咽了咽口水，恨不得一口将美味的食物吞尽。

“要我喂你吗？”史丰杰问，我忍不住想确认他的态度，发现他表情一本正经，不像在挖苦我。

“我的手没断。”我本想好好回答，可压在心里的情绪突然掌控住了我的嘴，一不小心就说出挖苦人的话来。

“牛脾气。”史丰杰说着把饭盒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赶紧吃吧。”然后他退回沙发上坐着玩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