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达的脾气据说是臭到了极点，要是在片场一个镜头五遍过不去，不管男的女的，他准能骂的人痛哭流涕，相比较他的试镜，这已经算是仁义之礼了。

尤言下了保姆车直奔试镜室，狭窄的过道上拥堵了二三十号的人，这些人里有顶级的流量小生，也有一线的男咖，还有最近古装剧正火的小鲜肉。

尤言从场务那里领了号码牌，垂头戴在了胸口，双腿一叠坐在椅子上等叫号：“怎么这么多人？”

尤言的助理是个胖胖的男生，戴着一幅黑框眼镜，头发烫了个羊毛卷，他还在生闷气，气尤言早晨起来的磨磨蹭蹭，不情不愿的赶场：“导演可是王国达啊，哥，你看看，今天大半个娱乐圈的男明星都来了，大家都上赶着往上贴！哪跟哥你一样，磨磨蹭蹭还不情愿来！”

尤言苦笑一声，叹了口气，不是不愿意来，是怕见到……怕见到心底封藏的人。

试镜室的门被人推开，从里面走出来个穿着GUCCI高档春季订装的男明星，长腿宽肩，脸型略微地显窄。

尤言视力不大好，今天早晨起来又忘了戴隐形眼镜，他将视线努力地聚焦在一起，以为是那个人，下一刻心跳就像在击缶，每一次跳动都是沉重而压抑。

尤言高中那会不仅要顾学习，还要每天放学去餐馆里洗碗，就在昏暗的灯光下擦着碟子擦着碗，渐渐地视力就开始下降，到最后，黑板上的字对他来讲只是一个模糊的缩影。

视网膜上模糊的影像逐渐走近，尤言才听他说：“野鸡！就你这样的也来试镜！”

尤言眨了眨眼，这才看清来人的面目，松了一口压在心里的紧张气儿，原来是最近公司里新捧的一位高层少爷，流量小鲜肉吴兮哲，他们两个同为流量小鲜肉，自然是王不对王。

尤言哂道：“孔雀，你也不来试镜了么，怎么样，没被王导那个暴脾气给骂死？能拿得下这个二番位么。”

吴兮哲以为尤言要和自己抢男二，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我爸可是公司里的董事长，我想要什么角色，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你最好识相点往边站。”

尤言如获大赦，松了心头的一口气，站起来握了握吴兮哲的手，堪比农民伯伯激动地见了国家领导：“那可真是太好了，谢谢谢谢！！只要你能拿下二番的位子，梨花阁的饭随便你点。”

吴兮哲：“？”

没毛病吧，这小子到底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真心实意的谦让？

助理小胖不满的嘟囔：“哥！哪有你这样的，难怪曹经理说让我看着点你，就说你一没人看着就容易犯混！！这可是跟裴挚合作的机会啊，这么好的机会给你，你竟然不争不要！？”

尤言摇摇头，揉了揉眉心：“我真的不想接这个二番，谁想和裴挚搭班子谁就搭，反正我是不想。”

吴兮哲像看神经病一样地打量着尤言，还是一步三回头的打量，尤言跟他在一个公司，平日里公司里有个什么通告，尤言为了那点热度都能和他争半天。

怎么……今天这是转性了？还是良心发掘了？还是终于知道了自己这个高层少爷他惹不起了？

过了大半个小时，场务推开门从试镜室出来，拿着喇叭喊：“29号试镜！”

打开门的那一刻，尤言听见了里面王国达的叫骂声：“你们选角导演都干什么吃的！！看看找的人都是些什么东西！演的都是什么！！连表情他妈的都不会做，演的到底是哭还是笑！！”

尤言闭着眼咬了咬后槽牙，心想完了，进去就要挨骂，该来的还是来了，挡不住的。

偌大的试镜室里坐了七八个的人，有王国达总导演，还有两个副导演，剩下的是执行导演和选角导演。

每个人面前都摆放着试镜记录表，一个导演打一个分，最后演员的得分总和就是试镜分数，导演们择其中的最高分选定，不过总导演有一票否决权，最终拍板还是由王国达决定。

执行导演做着机械式的流程，麦克风里传出没有感情的语调：“你要试镜的角色是男二汤曳，请表演出他被男主角岑慕强迫发生关系的场景。”

尤言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想把导演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个遍，有必要吗，有必要吗！一上来就玩的这么野！

男二汤曳是个风月场所里娇媚庸俗的小人，而男主岑慕则是个高高在上生活优渥的名流，两个人原本就是旧相识，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岑慕强迫包养了汤曳。

在这场爱情的谈判过程中，汤曳是爱着的也是恨着，是勇敢的也是软弱的，他怕岑慕得知当年的真相，也怕岑慕的推离。

所以一边忍受着一边放浪着，一边痛苦着一边沉陷着，汤曳怕爱而不得，怕人心的诡计与试探，更怕这是岑慕为自己设计的圈套，一朝沦陷便是万劫不复。

尤言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裴挚，他站在舞台中央，渐渐放松了挺拔的背脊，面对空气，神色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

犹豫和痛苦交织，疲惫与愤怒并发，眼尾渐渐变的上挑，媚色而庸俗，像极了路边廉价的五颜六色的楠木糖。

汤曳抬手想解开自己的衬衣纽扣，但是手腕抖动的幅度太大，他一时之间竟难以解开，忍不住的情绪在最后一刻迸发，他扯开了自己的衬衣，纽扣被崩掉。

汤曳的语气低柔，带着点特有的中度男音，轻浮而又放荡，夹杂着一丝痛苦的颤音：“岑慕，你不就是想上我吗，不用你动手，我自己脱衣服，来啊！”

在座的导演们倒吸了一口气，不由得拍手叫好，汤曳这个角色，简直是为尤言定身打造。

试镜室里掌声不断，王国达满意的点了点头：“好了，去告诉后面试镜男二的人，不用试镜了，就他了！”

尤言：“……”

王国达走过来拍了拍尤言的肩膀，目光里包涵着赏识的亮光：“老曹跟我是多年朋友了，他给我推荐的人果然没错，小言啊，你很适合汤曳的角色，后面和裴挚好好演。”

尤言将纽扣蹦开的衬衣拢了拢，皮笑肉哭：“谢谢王导。”

过了当时老曹给他的洗脑热后，现在的他，真的一点都不想接演。

王国达笑眯眯地又拍了拍尤言的肩膀：“你今天回去了好好磨磨感情戏，等下一周就进组开拍。”

昨天尤言灌了不少的退烧药，可惜他的耐药性太强，到今天额头上的热还没退下去，刚才又经历那么紧张的试镜环节，尤言几乎是脚步虚浮地出了试镜室的门。

耳旁他人讲话的嗡鸣声不断，眼前白光汹涌刺来，尤言双膝一软，无意识地就朝前倒，但是疼痛意外的没有来临。

尤言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人给狠狠攥住，腰上也被锢着有力的手臂，头顶上方传来冷漠到极点的声音，一字一顿道：“尤、言、你再跑一个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