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衣
小说: 无人 作者:景安居 字数:2003 更新时间:2019-10-10 23:26:09
裴围的衣柜里永远有那件衣服。
破旧,起球,甚至有些味道。
裴围有洁癖,身上总会有松木的香气,但是那件衣服和他格格不入。
我试图丢掉那件衣服,但每次,裴围都会及时发现,然后把它捡回来。
但裴围并不会斥责我,一次也不会。
渐渐地,我开始怀疑,那件衣服是不是他以前交往的对象买给他的。
这种念头冒出过许多次,但每一次,都被我亲手打破。
完全不可能。
我和裴围是邻居,从小的竹马,他喜欢谁,和谁有点什么事情我都会知道,更何况他的初恋乃至现在的对象,都只有我一个。
是的,他只和我在一起过,从来都是,哪怕我和他一样,是个男人。
说起我和他的故事,也还算简单,就是两个普通的男人,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心动的对象都不是女人。
秘密经由一场真心话展开,被抽中问题的我和裴围,都在一瞬间失神后选择了闭口不言。
于是我和他都接受了惩罚,喝了整整一瓶酒。
游戏散场后,所有人各自回宿舍,只有裴围拉着我,在街上闲逛了一整夜。
我们走在霓虹绚烂的街头,擦肩而过的平凡人怀拥对象,嬉笑着过他们的平凡生活。
而我和裴围心照不宣的在电视塔大楼前驻足,良久,我和他都抽起了烟。
烟雾缭绕,过后被风吹得四散,不远处的湖畔燃放着烟火,声响划过寂静的夜空,一瞬间绽放。
就在那烟花绽放的时刻,彼此不言的两人忽然相拥在一块,唇齿交融。
各自都带着烟草味,只不过初来生涩,顷刻熟络的裴围紧紧锁住我的肩背,柔软的唇瓣也在大口掠夺我口腔中的空气。
我快要窒息,奋力推开他后,给了他一拳。
拳头带着声音,而裴围应声倒地。
只不过他忽然笑出了声,躺在地上的样子十分狼狈。
我俯视着他,心中五味杂陈,却在咒骂了一句:“该死!”后,跪伏在他面前,紧紧抱住他。
他愣神,随后和我相拥。
抱得那样紧,哭得也很大声。
大概那天过后,我再也没见裴围穿过那件衣服。
也是那一天过后,我俩心照不宣的,成为了秘密恋人。
人们可能会衷心祝福一对性别互补的情侣,却总是对同性之间的爱情摇头叹息。
“真是造孽啊!”
我妈小学同学的儿子出了柜,这事在他们同学群里传得沸沸扬扬,老妈每次提起这件事情,总会忍不住语重心长对我道:“你可千万别学他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和裴围已经大学毕业,借着一起拼搏的理由住到了一起,虽然房子不大,但每晚我俩都可以温存,甚至也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
那些长着翅膀的流言蜚语也会淡出我们的生活,因为在他们看来,互为发小的我和裴围,是绝对不可能坠入爱河的。
所以我每次都牵强地笑着:“当然啊妈,我很正常的。”
用最正常的借口,撕开我与裴围之间的隔阂。
他又在摸那件衣服了,即便它破旧、肮脏还发臭。
但裴围爱不释手,甚至开始抱着它入睡。
这是我们两个在一起的第六年,最近我的工作也出现了一点问题,上司的女儿看上了我,却因为我的拒绝而恼羞成怒,爱女心切的上司时常给我下绊子。
说真的,要是以前我肯定走人,但是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成年人的世界总会有利益取舍,这份高薪资的工作是我夜以继日,奋斗了许久才得来的,我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躺在床上时,我和裴围讲过这件事情,可裴围沉默不语,只是掰过我的身体,有些粗鲁的贴了上来。
火热的唇瓣擦过我的肩头,我竟觉得有些粗糙,脑子里一瞬间就想起上司女儿穿吊带抹胸裙时,露出的白皙肌肤与柔软的胸脯。
我失神了,忽然很想上手软一揉,那触感一定比裴围的好。
想到这里,我一把推开裴围,起身去阳台抽了好久的烟。
窗外的夜景,是一座城市繁华的象征,我在混合着尼古丁的空气里思绪杂乱。
那个瞬间,我对未来的生活感到了迷茫与困惑。
回到卧室后,裴围早已睡下,他的怀中紧紧抱着那件衣服,就好像当初那么大力的握住我和他的爱情一样。
工作终于有了起色,上司的女儿成为了我的新同事,她不再对我穷追不舍,反而盯上了裴围。
碍着裴围和我不是一家公司,他三番五次的拒绝并不能引起上司的不满,反而还能叫上司对我刮目相看。
“小张啊,你那个朋友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那时候,我和上司的对话永远绕不开裴围。
说真的,裴围高大英俊,外形出色,纵然上司的女儿会放弃我,也不可能会放过裴围。
我本该搪塞过去,却说了一句谎话:“令爱这样的,他就很喜欢,多追追就好了。”
其实我不该撒谎的,但上司那句有口无心的:“该不会你们两个有什么关系吧?”叫我十分害怕。
我想我活在世俗里,始终是个世俗的正常人。
于是我找了个借口搬回了家,又找了无数个借口阻隔我和裴围。
他来找过我,衣着光鲜亮丽,身上松木香气。
旧衣洗得干净,再也没有臭气。
他不说想我思念成疾,也不动手将我打的狼狈倒地。
只是大手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在无人的巷子把我拥入怀里。
眼泪晶莹饱含热气,一滴一滴湿透我的背脊。
他低头想要吻我,我做了和多年前一样的举措,先是一个拳头打得他差点踉跄倒地,随后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清脆地响起。
我没有再去拥抱他,也没有再去见他,那时候沉默不语的藏在心底的秘密早就暗淡的一干二净,他脱去故衣又重新穿上,我们两个也应该有个新的开始。
“我当然是正常的。”
就好像那时候回答老妈一样,我慢慢的回答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