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江映寒在看到隐忍懂事的莲生后就绝口不再提小柳，反而是安慰了怀中温香软玉的少年几句，许了许多什么“江府只有一个主母”、“孩子也只有一个爹亲”的誓言，最后带着心满意足的莲生离开了小凉亭。

而一直藏在假山后面的小柳也在这时发出了绝望悲恸的哭声。

原以为和少爷两相情悦，是假的；叫他生子后一家团圆，是假的；说除了他的奴籍迎他进府门，是假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要他肚里的孩子是真的，而要他肚里的孩子，并不是因为少爷有多爱这娃儿，而是想拿他当免死金牌，帮自己真正爱的人铺路。

他殚精竭虑，步步为营，思虑的都是他们的将来，从没有想过自己在得知怀孕时是多么的惶恐不安，被赶出府门后又是多么的担惊受怕。

而自己之所以愿意忍下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在风波之后，和孩子有个归所。

或许奴籍之人不配有家，也不配拥有真心的情爱，或许他曾经幻想的美好都只是无稽的妄想，既然这样，他也不要让那些算计他的人称心如意！

摸了摸软软的肚子，小柳暗暗下了决心，离开吧，离开这森冷无情的江府，离开那薄幸寡义的男人，这是他辛苦孕育的孩子，从始至终便只能有他一个爹亲。

他跟江映寒的时候，江映寒一直拿感情哄骗他，从来没说过要借腹生子的事，所以今天，他也断没有将孩子拱手于人的道理。

蹒跚着回到家，小柳强打起几分精神，收拾了下破败荒僻的屋子，越是收拾就越是想笑。

是啊，小兰说的在理，如果江映寒真的在乎他，在乎他肚里的孩子，又怎么会默许他住在如此破烂的地方？

如果江映寒真的喜欢他，怜惜他，这么多天了，为何一次都不来看他？哪怕谴个仆人捎个口信？

其实仔细想想，就能看出江映寒对他的态度，只是那时他被情爱冲昏了头，看不清罢了。

收整了一会，小柳便撑着肚子坐在炕头边休息，他现在身子笨，不利索，多操劳半刻就会腿肚打颤，腰背发酸。

今天从小胡同走到江府，再从江府走回来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更别说收拾这一整间屋子，好在屋子也简陋，没几样可用的东西，随便叠几件袄子装好，便算完了。

刚休息一会，门外就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随着大门打开，江映寒便提着松青色的衣摆迈了进来。

这要是放在以往，小柳一定会高兴的哭出来，然而现在，知道了对方心里的秘密，他能回报的就只有冷笑。

“江公子来了？请坐。”

江公子？江映寒皱了皱眉，看着坐在炕头安然恬静的小柳，一时竟猜不透他的心思。

“江公子？小柳，几日不见，你就与我生疏到这个份上了？”

走近炕上的青年，看见那落满灰尘的袄衣和冰凉如铁的炕洞，纵是无情如江映寒，也没来由地心虚起来。

“前两天倒春寒，你就睡在这种地方？身子没冻坏吧？”

“江公子也会在意小柳的身子？怕你真正在意的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吧？”

到底是奴才圈子长起来的土娃，小柳空有一副招人的长相，却完全不懂得示弱，做小低伏地讨人欢心，一开口就是责问，殊不知这样只会将男人越推越远。

果然，江映寒听到小柳阴阳怪气的指摘，本来还存有的几丝怜意也悉数散去。

嗤笑一声背过身，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小柳，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脾气，但这次我能来看你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你不要不知好歹。”

我不知好歹？小柳怒极反笑，我就是太知好歹才会像个傻子一样被你们当作生育的机器！

看着男人明显不耐烦的神态，听着他冷漠至极的话，小柳明白，他和江映寒的缘分，怕是已经走到了尽头，也好，今天就让他们把一切都说清楚，然后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回顾！

“江映寒。”

这是小柳第一次直呼情郎的名字，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奢求能和江映寒重归于好，更不再幻想他和娘还有妹妹能在以后的日子里受到他的荫蔽。

或许他为了莲哥儿还会拿脱离奴籍的事来绊着自己，但若以为这样就可以换回孩子，从此快快乐乐地过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子，那就太天真了！

想到这，小柳一分钟都忍不下去，“其实你一直以来都有喜欢的人，和我在一起不过是看我有几分姿色，又是能怀孕生子的哥儿，你想要个孩子，才同我有了几夜情缘，是不是？”

“你？”

江映寒没料到小柳能这么直接准确地说中他的心事，不过他转念一想，小柳的脑子就是个木鱼疙瘩，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么？

那孩子压根就没读过多少书，除非是亲耳听见了什么，否则就凭他的智商，和对自己的痴情，怎么会怀疑到他精心布防的计划上？

只思虑片刻，江映寒就想通了，是了，他一定是听见什么了！转过身来，直直地看向小柳明亮的眼睛，“你今天到府上去了？”

看到男人目光中的挫败和犹疑，小柳突然有点想笑。

看，这就是他爱的男人！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光明磊落，至少在丑事被揭穿时还能维持体面，既没有恼羞成怒的咆哮也没有谎话连篇的辩解。

呵，辩解，他有时还真希望江映寒能辩上几句，哪怕是骗骗他也好，可如今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

也好，这样他也能彻彻底底绝了对这人的情爱，忘了这诱他哄他，夺了他清白之身又毁了他清白之名的负心人。

“你怕我到府上吗？江映寒，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说等孩子落了地，就接我回府，结果呢？原来你真正想接进府的人不是我，是那个病歪歪的莲公子，莲生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