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的动作很快，次日一早，便派了人来西子楼，请掌事去府衙听堂。

白素婉懒得去，西子楼上上下下还有一堆事宜等她处理，她就顺手揪了李君兰和尹照水让他们俩去，说反正也是你们一路在查，如今真相大白了也就你们俩去听吧。

两个小家伙自然也就去了，府衙公堂里，知府坐在上方，那卖胭脂的摊贩被压在底下跪着，韩先生站在一旁，手里拿着诉状。

堂审不过走一下程序，事情昨晚上就查清楚了。

昨天，韩先生赶去摊贩家里的时候，先前过来的一队人已经把他家搜了个底朝天，也确实搜出来了一下奇怪的药包。

送回府衙一查，果然是毒物。

仵作查了之后说是域外的剧毒，一般银针查不出。拿府衙里养的鱼试了一下，下毒后不到一炷香时间，鱼就全死了。

之后他又对比着胭脂查，发现这毒确实就是混在胭脂里的毒物，而且胭脂同样能致鱼死亡，就是所耗的时间长了些。

面对仵作的检验结果，这个摊贩也供认不讳。

他的确是在胭脂里下了毒，但他并不想害死玉琳琅。

他初到江南就见过玉琳琅，那时候的玉琳琅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女，整日板着一张脸故作姿态，却对新鲜的小玩意儿很感兴趣。

他上西子楼推售自己的胭脂，楼里姑娘却因为对海珍珠不耐受出了疹子，玉琳琅也因此拒绝批量使用他的胭脂。

韩先生问他是因此怀恨在心么，他却笑着摇头，说这有什么好恨的，换了一般人都不会再用的。

他本身是个渔民，见了不少因为吃海鱼不耐受去世的例子，知道这事后果，所以也没什么多大的怨念。

更何况玉琳琅当时刚刚接管西子楼，一切都小心翼翼不求最好只求无错，她这么拒绝是正常的。

也大概是那个时候起，他就很喜欢玉琳琅了，只可惜，人家玉姑娘根本不记得他，借这西子楼的光辉，坐上西子的位置，成了江南这些公子哥儿个个的心头好，他一个卖胭脂的，凭什么去说喜欢？

所以他就静静地关注着玉琳琅，静静地积累着怨恨，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恨什么，就是单纯的恨着玉琳琅。

后来他就想，如果玉琳琅无法那么高高在上，不再被那些公子哥儿爱戴，是不是就会看见他一颗真心。

于是这股念头慢慢发酵 ，直到那日他路过茶楼，听里面的说书先生讲，说有一花魁，为了和心上人走，划伤了自己的脸，终于被鸨妈妈扫地出门，她去投奔自己情郎，却因为失去了往日容颜被情郎嫌弃。

怨恨只想，那花魁杀了情郎全家，又自杀在情郎尸身旁边，说这辈子无法在一起，那就下辈子再当夫妻。

他因此得到启示，想着毁了玉琳琅的脸，让她做不成花魁了，那不就可以趁虚而入了？

于是他精心制作了一盒胭脂，每日揣在怀里，在玉琳琅经常出现的街道游荡。

玉琳琅平日里出门少，他这么逛了好久，终于在那天成功遇见了玉琳琅。

玉琳琅看起来似乎还记得他是谁，对他温和的笑了笑，对于他送的胭脂，也很顺手的揣进怀里收了起来。

他很兴奋，也很高兴。和玉琳琅分开之后，便回家调制了药物，想着等玉琳琅颜容有失，他趁虚而入之后，再治好她的脸，不是一举两得？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玉琳琅居然会因此送命，他明明那天还叮嘱过她，说着胭脂是海珍珠的做的，与旁的胭脂不同，不能往唇上涂。

玉琳琅当时也点头称自己记下了，一定会小心，而且按照他当时的计算，那点毒物就算被误食了，也因当死不了人才对。

仵作却说，这毒碰了水貌似毒性更烈，玉琳琅因当是因为抹了含毒的胭脂，又喝了水，毒素顺着水一起进入体内，又因为水变得毒性剧烈，这才导致玉琳琅身亡的。

当然，仵作隐瞒了玉琳琅怀孕一事，猜想这应该也是导致玉琳琅死亡的原因之一。

孕妇的体质和平常女子多少还是有些不同的。

对于害死玉琳琅一事，他承认，也听从发落。

李君兰听到这，便转身走了。

尹照水看看韩先生，又看看那摊贩，也跟着走了，追了出去拽了拽他衣袖。

“君兰。”

“嗯？”

“我饿了。”

“那我们去吃饭。”

下午的时候，韩先生又亲自来了西子楼一趟，告知最后的结果。

这摊贩确实下毒，但并非故意害命，也有认错之心，知府念他态度良好，也无意判他死罪，打了二十大板，发配边疆。

结案的卷宗他誊了一份副本带来，一边说着不合规矩，一边递给了尹照水。

“少东家，你家姑娘的案子，我这算是查清咯。”

尹照水像模像样的接过卷宗高傲的嗯了一声，让李君兰送他出门。

李君兰送他出来后又静静地跟了他一段，才一抬手行礼说了句告辞，先生一路慢走。

本来是想顺路去带些糕饼回楼，走半途上忽然一柄长枪砸下，李君兰脚步一顿，任长枪落在面前。

他一扭头，便看见身侧一道白影飘过，下意识抬手一挡，挡住了一根剑鞘。

下一瞬，便是利剑出鞘声，他反手抓住这根剑鞘，抬起往腰侧一挡，挡开了一柄轻薄软剑。

那白影忽的飘远，李君兰也顺势脚尖一挑，将地上长枪挑起到半空，伸手握住，追着白影翩然而去。

那白影飘到了处空旷的小巷，突然反手就是一把银针撒出，阳光下闪得晃眼。

李君兰刚刚追来，被这些突然出现的光点晃得什么都看不见，也就干脆什么都不看，闭眼舞起手中长枪，将这漫天银针都荡开了。

“师父，你下次能不能正常的找我？”李君兰荡完了银针，睁眼看着面前隐在墙角阴影下的黑衣身影，有些无奈。

这是他的师父孤烟老人，江湖人称来影去无踪，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突袭徒弟，据说他头上本来还有个师兄，但是被师父突袭到最后叛出师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