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在那九重天上，东南西北四个门皆有天兵天将把守。

胥晏殊在黄昏时期上了东天门。

他看到织女照例织出紫红色云海来，有司雨神挎着篮子为人间施雨。

他们有什么烦恼吗？

他们没有烦恼吧，如果玄女也是这样的一个小神，掌管着人间的雨雪风华，是不是就不会招致灾祸？

他记得当年天界天兵天将大举侵略他们魔界的时候，他看到他们都是清一色的银白色战甲，后面坐着云车的都是金红色举着各式武器的天神。捧着葫芦的，捧着塔的，甚至还有举着伞的。

那时他还小，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普通物事也能做杀人利器，现在方明白一二，如果是为了杀人的话，什么东西都是可以的。不止是有形的，连无形的东西都可以。人心，情义，道义，责任。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胥晏殊本该去找胥江独。可他不愿意。

他觉得，杀上天庭，无需选日子。今日他若是上了天庭，那今日就是天界众神的死期。

何况魔界灭了天界又能怎样呢，魔界来当这个三界之主吗？

胥江独真的坐上这个位子，未必会比玉帝强多少。

云海中，远远地有人在看胥晏殊，那是黄昏中的紫霞仙子。

她好像记得这个孩子，他的神态虽然变了许多，但还是能看出来当年的影子。

紫霞仙子歪着头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凑上前去。

“魔界的？”

突然响起来的声音把胥晏殊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来，他抬头惊疑不定地望着面前这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你是何人？”

紫霞仙子突然笑了，“你说我是谁？”

胥晏殊皱着眉望着她，不明白她到底是何用意，“天上仙人众多，我实不知是哪一位。”

“我是这天庭的紫霞仙子。”紫霞撩了撩头发，诚恳而无害地看着胥晏殊的眼睛，“可是我也不是这天庭的仙子，仅仅只是紫霞而已。”

“哦，你有事吗？要把我这魔界之人告上玉帝吗？”胥晏殊冷淡地避开她的目光望向别处。

紫霞仙子仍是直视着胥晏殊的眼睛，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害你？”

胥晏殊不可置信，“你……为什么不害我？你是神仙，我是妖魔，且你应该能看出来，我此上天庭，抱得并不是什么好心思。”

紫霞仙子干脆托着腮坐下来，还向胥晏殊招了招手，示意他也坐下。

“神仙和妖魔就非得是仇人吗？我看未必。”紫霞仙子用手指转着自己的头发玩，“我见了你，总觉得有许多许多话想同你说，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想同你说。我同别人说，他们都说我疯了。可我还是不甘心。我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没人懂我说的话。”

“我可以听。但我也未必会懂。”

“不，你一定能懂。因为你是玄女的徒弟。”

胥晏殊在听到玄女二字后，才算是真的开始把注意力放在这个女神仙的身上。他静静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从哪里开始说起呢。”紫霞仙子歪着头看向远方，眉毛微微蹙起，却像是娇嗔一般，“我是几千年前跟随玉帝征讨你们魔界的那些仙人之一，可是我并不同意他们这么做。我没有什么杀人的理由。紫霞仙子本来是第一代的神仙，天地初生，人间有了朝阳晚霞，便有了我。可是如今天庭再也不需要我了，因为我不听话，总是有许多许多千变万化的想法，便如这天上的云一般飘忽不定。”

“我不喜欢他们治理三界的方法。”紫霞仙子说到这儿托起腮来，用手朝前轻轻一搅动，他们面前就出现了当年的景象来。“说来惭愧，我最早其实是一个叛徒。玉帝并非是伴随着天地初生就一直坐到现在的帝王。前代有前代的神仙。在现在的玉帝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他同我说他不喜欢这样束束缚缚的天地，他想要解放他们，使三界真正地和谐相处，神仙妖怪都可以通婚。”

紫霞仙子一挥手，面前云雾聚集成的景象变了样子，不再是一个小孩子和一个女子，而变成了千千万万人。千千万万人拿着兵器，前仆后继，高声呼喊着，奋力杀向前方。

“我帮着玉帝反了天。”

胥晏殊此刻已经完全被紫霞仙子的故事吸引去，他专心地看着她用云雾变幻出来的景象，催促她，“然后呢？”

紫霞仙子用手掌拂去面前景象，深深地叹了口气，才又道，“然后？然后呢，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玉帝还是那个玉帝，并无比前代天帝强多少。神仙妖怪还是水火不容。”

她偏头冲胥晏殊笑了一下，“然后就要说玄女啦。”

“玄女也并不是第一代的九天玄女了。传说这个神位诞生于玄龙冰洞，万万年一更替，拥有着强大的力量，甚至于能够扭转乾坤。一开始的九天玄女就是天界的战神，是李天王卯足了劲也比不上的战神，只是后来她逐渐只受玉帝差遣，在仙家之中的知名度便低了许多。很多新飞升上来的小神仙根本就不知道天界的战神除了李天王以外，还有九天玄女的存在。”

胥晏殊皱了皱眉，不知心中在想什么，“师父她……此次……被烛阴龙所害……尸骨寒凉……”

“所以你以为是天帝要灭口？”

“是。”

紫霞仙子深吸一口气，略带同情地拍了拍胥晏殊的肩膀，“难为你了，我能看出你与玄女师徒情谊深厚。这段时间，一定不好过吧。”

“可是玄女身亡……未必就是玉帝的安排。你可知，当年杀你魔界之人最多的，最后深入敌方杀死东魔王的，恰是你的师父，九天玄女？”

胥晏殊愣了愣，整个身体突然僵硬，他无意识地微微偏头，将耳朵露出来，转向凑近紫霞的那一方。

胥晏殊好像在做梦一样。

白衣舞姬带着面纱，杀起人毫不手软，一刀插进东魔王的心脏以后，天上的玉帝还站起来激昂地连连叫好，夸赞说笙儿做得好。

笙儿是谁？

笙儿……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