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晏殊此刻正站在昆吾山头。

山上景色依旧，云流飘渺，仙气升腾。

胥晏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抱起玄女往她的房间里走去。

这还是他几百年来，第一次靠近她的住所，是他曾无数次行止徘徊的，她的房间。

屋内清爽干净，桌案上摆着一枝白梅，除此之外再无旁的装饰之物，那珠帘还是君倾非要给玄女装上的。

胥晏殊轻轻地把玄女放到她的床上。

被冰冻过后的仙身坚硬无比，就在床上僵着。

胥晏殊的眉毛心疼的挑了挑，但没有说什么。

这几日太阳把着深秋的尾巴最后强盛了一回，仿佛要趁凛冬来临之际将自己残余的热烈尽数倾泄人间。

春夏秋冬，雨雪风花，皆是人间烟火，四时气息，它们毫不保留地热爱着这个人间，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耗尽，兢兢业业地维持着这个美好顺意的世界。

却反倒是，神无神德，天无正意，日复一日地敷衍着，托赖着，将这脆弱的三界治理得如此荒唐。

胥晏殊拂袖带走了一只梅花，它在他手中被镀了一层金，收藏在他的颈间。

胥晏殊最后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朝着玄女的方向跪下来，认认真真地行了个大礼，“师父，我去了，我去杀上天界，以后这天地之间再无什么可限制，凡人妖怪都不必再被困在这笼子一般的世界里。”

昆吾山头，云翳渐散了，仇上加仇，胥晏殊是非上不可了。

莲隐岛上，白衣小姑娘今日照例来了。

她哼着不成调儿的曲子，挎着篮子蹦蹦跳跳地往石洞里去。

君倾从昨晚起就一直在尝试着与胥晏殊取得联系，却毫无进展，正是疑惑失望之时，远远地瞧见那小姑娘脚步轻快地向石洞去，心中忽升起一股无名业火来，抢了鹤浊肆的折扇快走几步伸扇挡在她面前。

“何人？何事？”

小姑娘被这突然冒出的君倾吓了好大一跳，她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勉强地笑了笑道，“我…我是…来照顾我的朋友的。”

“朋友？”君倾皱着眉，毫不退让地直勾勾盯着小女孩，“我从来不知胥晏殊有什么朋友！她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我！”

小女孩张了张口，注意力却仿佛没放在君倾的话上，她抬头看君倾，眼神里似乎有点点星光，遮掩了她的害怕和不安。小女孩微微张口问道，“胥…宴舒，是他的名字呀。”

君倾愣了愣，皱着眉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那处人家的孩子…”小姑娘低着头伸手指了指莲隐岛的南方。

“莲隐岛还有人家？”

“有…有啊…”小姑娘支支吾吾道，“我…现在能进去了吗…”

君倾收了扇子，“胥晏殊已经不在了。你去了也没用。”

“啊？！”小女孩伸手拽住君倾的衣角，“那他，他是被你们救走了吗？”

君倾皱着眉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把头别到一边去。

“他上天庭了。”

胥晏殊上天庭这件事，仿佛在她的心里压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记般。

她一直都知道师弟爱着师父，她曾在深夜里不经意看到他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伸着手像是要去抓师父房间里澄黄色的灯光。

君倾其实不懂爱情，她那个时候只是觉得他对师父的情谊，同她不一样了。

君倾是君倾草生了灵智化生成的灵物，但君倾草并非只有玄女的昆吾山上才有，其实人间也有。

君倾草本来是人间无相涯上独生的一种草，枝生两叶不生花，双叶合心，生长在悬崖边儿上。

君倾草每到夏季的时候便会释放出一种奇异的草香吸引萤火虫的来访，所以无相涯每到夏季七八月份的时候，都会萤火漫天，星星点点，斑斑斓斓。

人间男女以它来比喻忠贞至爱，山盟海誓。

所以它才得名君倾。

每到七八月份的时候都有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情人们对着无相涯上的萤火奇观和遍地的君倾草许愿许誓。

君倾草原是爱情的象征，可是君倾却半点都理解不了这样的情愫。

她只觉得，谁对她有恩，她就去对谁好，要说让她无怨无悔地不求回报的付出，她做不到。

君倾一路看着胥晏殊对师父的感情被埋在他的心底，不敢泄露半分，只夜夜遥望她的灯花，便仿佛将人间烟火都尝尽了。

她觉得真苦，不明白为什么世间要有这样苦涩的东西，不明白为什么神要创造这样的东西出来。

可是她想要了解，她看着胥晏殊的样子，越好奇便越想了解。

她想知道，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