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抵足而眠，在不怎么好安眠的夜里，睡了个好觉。

梦里的两人依旧在道别，却像是每一次普通的出门、出差、履行和工作。

“为什么我们总是在道别？”

“道别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

·

凯特琳醒来的时候，像是做了一个又长又累的梦，梦里是什么却不记得了，只记得希米亚还活着，大家都很好，年复一年，过了春夏与秋冬。

身旁的位置冰凉——希米亚已经起床许久了。

凯特琳光着脚走到床边，不意外地看到昨天还没完成的东西已经搭建好了。

那是一个同营养舱有些相似的蛋型机器，但是周围铺上了许多电缆，还有从屋子里抬出来的发电机。

这个东西运作需要大量的能量，前几天实验的时候电压总是不够，还是博士临时做出一个变压器才解决的。

两个希米亚站在一起，彼此讨论着什么。

不过是上午，不过是吃早餐的时间，少将·希米亚却依旧往身上穿搭仪器上的东西了。

凯特琳心脏狂跳，随便套上一双鞋飞奔而下，终于赶在希米亚进到仪器前赶到了草坪上。

“希希！！！”她吼出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个希米亚回头，看到了一个狼狈的、衣冠不整头发凌乱鞋子都不成对的凯特琳。

“希米亚！”她叫道，眼里甚至有了泪水。

但是希米亚只是愣了片刻，依旧有条不紊地坐进了那个小到有些拥挤的蛋型仪器里。

蛋壳缓缓合上了，凯特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却被另一个希米亚拉住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不透明的蛋壳合上，那个年轻的、昨天还和她一起看月亮的希米亚却再也见不到了。

“凯西。”她听到她在蛋壳合上的前一瞬间开口，望着她展现了一个比挂在大厅里的那张黑白画像上更加耀眼灿烂的笑。

“祝你健康。”

凯特琳瞬间泪如雨下。

·

“她走了。”博士·希米亚轻轻扶住凯特琳的肩膀。

其实也不用再用“博士”、“中将”、“少将”来称呼他们了。

在这个平行世界里，只有一个希米亚还活着。

苍颜白发的希米亚轻轻扶起凯特琳，温柔地拂去她的眼泪。她原本就比凯特琳矮上一些，又因为年老，身材佝偻缩水，抬手为凯特琳擦眼泪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凯特琳转身抱住了她，在这个身体有些僵硬的人的怀里无力抽搐。

“你也……你也要走了吗？”

凯特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为什么连一个道别都不愿意给我呢？如果我没有醒来，这场略有些荒诞的重逢就这样匆匆完结在了希米亚的不告而别里。

然后再留给她更多的遗憾吗？

凯特琳有些怨恨，却又想到昨夜的告别。

到了真正道别的时候，是没有折枝相送这样的心情的。希米亚把她想说的话留在了昨天，不告而别是为了让“希米亚”永远只在“凯特琳”的昨天。

昨日如死，今日新生。

“别哭了……”苍老的声音轻轻地安抚着怀中人。

“道别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她说得很慢，很犹豫，但还是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可是你们，并不会重逢了。”

眼泪像是永无止境，洗刷了她们再无“再见”的今天。

·

发动机的声音很大，吵醒了栗秀。他出门查看，却只看到了相拥着的一老一中年。

“这是……”怎么了？

他没有问完，看到那个已经闭上的舱体，也跟着沉默了。

他走过去扶住已经哭到无力的凯特琳，轻轻搂着她，不叫她没法站立。

希米亚依旧清晰的眼睛，目光一直追随着凯特琳。

“或许只有失去过的人，才执着于道别吧。”

她按开舱体，蛋壳缓缓开启，里面空无一人。

希米亚跨进去，坐到了方才另一个希米亚坐过的地方，看着流着眼泪望着她的凯特琳，笑得有些温柔。

但她好像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笑过了，这个简短的笑容不过几面就变得僵硬。她想重现，却只能硬着脸，笑出一片尴尬。

她也不再勉强自己，穿戴好东西，又接上了许多不同的接口，在两人的注视中关上了舱门。

“再见，凯西。”

“愿希米亚和凯特琳能够再次相逢。”

发动机的声音轰鸣，凯特琳却听到了她说的每一个字。

“再见，希希。”

“再见，希米亚。”

希望我们还能再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