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侍御史韦不书是个文绉绉的刀笔吏，他最会享乐，闲时就在外眠花宿柳，又会赌博，双陆象棋，抹牌道字，整个一三流神棍。

秦拾跟他在一块儿，并不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而像墨近墨不知道谁黑过黑。

两人在城关醉红楼分楼上要了一个包厢，秦拾吃了几箸菜才说：“你上次给我华东地区各省官员资料并不太详……”

韦不书抢白道：“那你要怎么详细，诶我就不明白了，你一个铁骑将军管那些地方官干什么？没事找事？”

秦拾耐着性子说：“好，先不说这个，听说到处都有流民，各省的饥荒瘟疫和匪患很严重，叶智进位同丞相，他不管吗？”

韦不书笑了：“现在国不像国，上面的人只一个劲地争斗，谁还有时间管到百姓，更不理会地方事务，地方官想怎样贪就怎样贪。更可恨的是，华东区这些地方大官都是九王爷的亲信族人外戚等，连下面官都是亲任亲，叶智进哪能管，除非他不想要做这个官了！”

秦拾若有所思问：“那税能收？军粮能齐？”

韦不书喝了一口酒，摇摇头说：“这钱收得越来越少，粮食也是死逼硬逼着一点点往这送，而且九王爷只要看见有饷有粮才不管这些怎么来的，还不都是靠下面那群人上剥下，下再剥下，哪能不出现流民逃民呢？”

所以叶智进说华东是军备粮仓其实是打肿脸充胖子。

秦拾心里更加明白，点点头又问：“我还听说大量流民残死，这又是怎么回事？”

韦不书皱了皱眉，脸上已然喝得通红，小声说道：“这里面有些事你不知道，就不要问了。”

秦拾摸着酒杯说：“得，那几件古玩字画你也不要了。”

“嗐！”韦不书又喝了两杯，“我还是告诉你吧，这涉及到叶智进和九王爷，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其实，有一段时间军粮交不齐，又不能让将士饿肚子，于是———九王爷就让叶智进把那些流民杀了，把他们的肉和骨头跺碎混在米粥里，做成肉羹给将士吃……”

秦拾听了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骂道：“阴毒如斯！”

韦不书劝道：“你还真别说，这样做后反倒解决了一时期的缺粮之难……当然我是不会吃军营的饭的，总督府里才有真猪肉吃。诶一直没提醒你，你吃了营饭吗？”

秦拾顿时哑然。她此时真想剥了华庆禄和叶智进的皮。

韦不书看秦拾这样，也就不言而喻了，于是调转话题说：“对了，你要华东七省地方官资料，是不是你想搞他们？他们一个个贼得狠，劝你不要做什么青天大老爷的白日梦，你只要记住我们是小人，不害人性命，但会使些猥琐的小手段保住荣华富贵，就够了，这比任何一个残害人命的伪君子强多了！”

秦拾登时瞪着大眼睛：“谁说我是小人了？还说我跟你一样？能一样么，喝够了就滚蛋！”

韦不书一直都跟秦拾熟络，就算秦拾发脾气，仍嘻嘻笑着：“吃饱喝足有什么够的，重头戏还没开始呢！说到小人，你不承认就算了，反正我当之无愧，不然也不会和你混一块儿还给你透露秘密情报。只可叹，在这乱世中，想做清官的简直是自寻死路……你好歹还能把自己的女人送给王爷，我连个漂亮妻妾都没有……”

秦拾没等韦不书说下去，就掀凳子要走。

“诶诶诶我话还没说完呢，怎么不说一声就走？”韦不书起身要拦秦拾，秦拾一推门就走了。

韦不书还念念自语：“你走吧，我自己喝，我还等着重头戏呢！”

所谓重头戏就是叫醉红楼分楼的姑娘来助兴。

秦拾已经受够这一天天的，一听到关于上官兰络的事，她就难以忍受。这本来在官宦场中是极其平常的事，而秦拾心里的压力和矛盾正逼着她，她难道被利欲熏昏了头？不可能，谁能比她清醒安排计划好一切事宜，甚至连最后的结果都在她预料之中，就算是这次，也不允许有任何纰漏。

当载送上官兰络的马车还未驶入华东关的城关，秦拾人马已在城关二里外迎接。

就在迎接时，上官去疾也已在不远处等候。

秦拾看见上官去疾就心里明白，他不可能不把这一切提前写信告诉上官兰络。秦拾驾着马犹犹豫豫地握住缰绳，她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资格来迎接上官兰络。

所以上官去疾在上官兰络的马车前最先下马。

秦拾也在百米开外看见了上官兰络。

上官兰络依旧是如空谷幽兰般柔美，淡雅一笑就将人心荡漾，只是外面仿佛多了一层惆怅之色。她从容地下车时一眼就瞥见了不远处的秦拾，只这一眼就像一声悲叹，叫秦拾自觉低了头。

就这样，上官兰络向上官去疾请了安，又上了马车，由上官去疾在前领着继续向城关行进。

上官去疾连正眼都没瞧过秦拾，这让秦拾很气愤。

当上官兰络隔着小窗的帘子看了秦拾一眼，又转过头去，任马车向前走。此时，她的心如刀绞。

上官兰络不相信她父亲的话，她宁愿是秦拾来亲口告诉她。

可上官去疾揭露秦拾背后的行径又是不能不信的事实———上官兰络临时前哭了一夜，没想到她所爱的人竟是这等毫无德行的小人，种种甜言蜜语、你侬我侬，皆被秦拾无情地践踏。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庆祀，你还是以前的庆祀吗？那个无忧无虑、敢爱敢恨的庆祀公主么？分不清你的花言巧语，真想剥开你的这具皮囊，看看里面可还有心……”

上官兰络坐在马车一路郁郁寡欢地想。

秦拾及其人马就在百米外默默跟着。

将到城关，秦拾派人拦住他们。因为还不能让上官去疾带上官兰络现在去见华庆禄。

上官去疾满脸不乐意，喊道：“凭什么不让我们走！”

秦拾下马走过去笑道：“上官大人不能乱来，本来就是由我负责接送兰络，考虑到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今天应该好好休息，我已经安排好一个清静地方……”

“呸！”上官去疾又唾了秦拾一口，“你算什么东西？我接我女儿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也在你的算计中？你个狗杂碎，给九王爷提过鞋就了不起了？瞧你这半脸赖疮疤，不知道我女儿是怎么被你骗了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