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凰梧路，凉风阵阵，树叶轻响，路上没有行人，只有挂在两边的一盏盏清幽纸扎灯笼，像朵朵黑夜中悄悄绽放的花儿，随着阵风摇曳。

叮叮当当~

铃铛的轻响清脆悦耳，回荡在这无人的街道上。

姑苏娇像一只猫一样，轻盈的踩在青石板路上，灯笼摇晃带起晃动的微光，横卧在她动人的身姿上，远远瞧去，像是从光点中走出的仙子。

待快走到季府门前的时候，姑苏娇直接看向了旁边的一棵树。

树上一道黑影笔直朝着她射来。

几乎同时，姑苏娇身后一道身影跃起，迎了上去。

“叮—”

短暂的相会后，各自落地，一个落在姑苏娇后方，一个站在了她面前。

借着灯笼的光，姑苏娇看到了那张脸，虽然有黑布遮挡了下半边脸，但是从鼻梁上能看到的地方还是可以猜到那是一道怎样可怕的伤疤。

“呦，真的还活着？”

殷红的豆蔻细长指甲就要触摸到那道伤疤，被月影偏头躲过。

姑苏娇身后的克桑竖起弯刀一脸凶狠又准备出手，被姑苏娇轻抬手挡下，柔韧的手指压在克桑粗粝的手上，轻柔的触感，瞬间压下了克桑的火气。

“主子让我来接你。”

碧色池塘边的翘角小亭，一道银白身影立在亭中，墨色长发柔软的顺着银色斗篷倾斜而下，隐约露出在月光下反射微弱亮光的勾云纹。

姑苏娇走到亭子不远处，看着那个在夜色中静伫的人，像是深夜偷偷绽放的睡莲，静悄悄散发出平和的气息。

轻勾嘴角，姑苏娇可不相信这季家少爷是个里外都纯白的人。

月影将姑苏娇送到亭子前，看到季月对他轻轻点头，于是抬手对季月行了一礼，转身融入于黑暗中。

身后的克桑阴鸷的眼神一直盯着月影，等姑苏娇已经坐在了季月面前，他才转身随着月影刚才的路退去。

姑苏娇似乎对这里一点也不陌生，像是坐在自己家一样惬意，轻抚过雕花的亭柱，再划过石凳上垫着的松鼠绒厚垫，拈起桌上碧玉盘中的水晶葡萄放进嘴巴，沁凉甜，和她们姑射的葡萄一个味道。

水晶葡萄，本来就是她们姑射的葡萄。

就是在姑射，这上等的水晶葡萄她也吃不到多少，没想到在这里和不要钱似的随便摆出一盘。

身为王女的姑苏娇，第一次有了仇富心理。

再看季月眼神中带点笑意的看着她，难道是刚才她的那点小心思被看出来了？

看到就看到了，姑苏娇也没觉得有什么，反而细眉一挑，直接带着酸溜溜的口气说道

“皇商就是皇商，这吃的用的，普通人就算奋斗个八百年，也不及这里的一毫。”

季月笑笑，随手抓了把鱼食扔进湖中，夜晚的鱼依旧精神，“啪嗒啪嗒”跃出湖面抢夺食物。

“这话可不适合王女来说，你的地位可比我们这些低贱的商人要高得多。”

“呵~”姑苏娇冷笑一声，“地位高么？本来我应该是位公主的。”

季月洒鱼食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道“刚才王女的话我会当做没有听到。”

“听到也无妨。”姑苏娇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巴，父汗和她这次能活着走出皇宫，怕是明天人们都会知道这消息，姑射王野心，路人皆知了。

更何况这个冰雪聪明的男人。

姑苏娇嗦了一口食指，将手指上残留的葡萄甜味嗜净，看向那个站在一边芷兰玉儿的人，说道“要不要和我们合作？”

“哦？”季月饶有兴趣的坐在石桌的另一边，用眼神拒绝了姑苏娇递来的葡萄，好整以暇的等着对面这个姑娘继续说。

“季家的公子九岁以季老爷外子身份入府，同年云秦王因为叛乱被斩首示众，其子拒捕并逃往深山，不甚被火烧死，只留一具焦尸···”

姑苏娇仔细盯着季月的眼睛，只看到那双黑色的眼睛毫无波澜的回应他，以一个听故事者的心态示意继续说下去。

“云秦王之子，殇年九岁。”

季月依然是平静的眼眸。

真没意思，姑苏娇眼神瞟了眼湖中冒泡泡的锦鲤，连它们都知道吐个泡泡给个反应。

“所以王女是想说我就是那位云秦王的儿子？”

姑苏娇没有说话，只是托着下巴，用肯定的眼神回答。

季月自嘲的笑笑“我只是一介商贾之子，何德何能敢高攀王爷之子的位置。”

“他已经不是王爷了哦！”姑苏娇轻轻用细长的拇指和食指捻出嘴巴里的葡萄皮，红唇白齿间吐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面

“那个秦洪可是谋逆之人，其心险恶，自古谋逆之罪，必当严惩，他全家被杀也是活该，不过可惜了他那个漂亮老婆和幼小的儿子，啧啧，云秦王妃那样美的一位美人，众目睽睽之下被砍了头，听说那血喷出去三尺远，那头直接咕噜噜滚到了土里，再美的人沾了泥土也美不到哪里去了。”

“还有他们的儿子秦风，听说长得很像云秦王妃，也是个聪慧的孩子，偏偏被烧死了，我是没有见过那个秦风，不然有那样的相貌，我肯定把他卖到莲深楼里，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哈哈哈哈哈。”

姑苏娇盯着季月笑的眉毛乱颤，肩膀耸动，可是那双媚眼却没有错过季月的神情。

那双白到过分的手骨节分明，轻轻捻起一颗葡萄，指尖划过葡萄皮，刮出划痕，再用力一剂，一颗绿芒透亮的葡萄果肉从皮里钻了出来。

那颗果肉被递到了姑苏娇面前。

姑苏娇看了季月一眼，低下了头。

当殷红的嘴巴碰到那颗葡萄时，她的舌尖感受到了葡萄的沁甜美味，还有冰凉的指尖。

含着那颗葡萄，姑苏娇又恢复了以往的慵懒姿态，缓缓站起了身子，看了看远处的黑幕天空，说道

“季公子，我的话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金龙潜的再深，也总有出水之日。”

姑苏娇没有多待，待克桑从黑暗中现出身形，两个人快速离去，细碎的铃铛声一点点隐入黑暗。

两个人刚离开，月影就像一道黑夜中的光，快速划开夜空，瞬间落入季月身后。

季月坐在石凳上，看似宁静的样子，可是一只手已经插入水晶葡萄中，那些名贵的葡萄，像烂泥一样被撵的稀碎，绿色的汁液顺着指缝爬上手背，一点点侵蚀掉白色的皮肤。

“主子···”

月影有些担心的开口，他好像能感觉到，主子平静的表面下有着汹涌流动的气息，不知刚才那个女人做了什么，激怒了主子。

季月这才转眼看向手上的烂葡萄，七零八落的躺在盘子里，没有了之前晶莹透明的美感。

手一挥，连着葡萄和盘子一起扔进了湖中，瞬间一群鱼儿游来，品尝这难得的美味。

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一点点擦拭着手上的痕迹，季月依旧盯着湖面，话却是对着后面的月影说的

“那首歌，你再唱一遍。”

月影不知为什么，主子一直要他唱这首歌，但是主子的命令他只能听从，微微开口唱到

“博长空之雄鹰兮

诸猎师争相中

悲鸣之声如泣兮

疾翅掠草原风

······”

不同于云秦王妃的空灵动人，月影哼出来的更像是在夜幕中轻吟的幽曲。

“罢了，你回去吧。”

季月眼眸低垂，湖中的波纹将他的身影冲荡的不成型。

他知道姑苏娇是故意激他，他也是拼尽了力气来忍耐，可怒气一旦聚起，又哪能轻易消散，只是听听这歌谣，又有什么意思，终究是再也听不到母妃唱的了。

等了一会没有等到月影的回应，季月微微侧头，一缕墨发顺着肩膀柔顺的布料滑下，露出细巧的鼻尖。

“主子切莫冻坏了身体，月影去叫铜尺来。”

顿了一会，季月点了点头。

没一会，铜尺抱着一个精巧的铜手炉小跑而来。

季月坐在不远处的树上，看着那个银色的斗篷中细弱却倔强的身影抱着暖手炉扶着铜尺而去，才松下心中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