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的时间眨眼而过，柱子已经从一个孩童长成了少年，挺拔矫健的身姿被黑色的短打衣衫修饰的完美，这四年他们除了习武，还学习了很多，可谓是九死一生的走过这四年，当年的十八人，现在也只剩下六个了。

今天，主子来了，告诉他们明天是月影争夺之日，只能活下一个人，活着的，就是月影。

夜晚，几个人都无心睡眠，虽然他们这四年的训练中也是杀过人的，可是杀自己朝夕相处的人•••

柱子干脆坐起身，借着月光走到了院子里，轻盈使用轻功跃上一棵高大的榕树。

迷离的月光下，柱子放飞了思绪，不知为何，想到了五年前看到的那一幕，秦王妃临死前的眼神，那里面他看不懂的含义，还有那一首歌。

博长空之雄鹰兮

诸猎师争相中

悲鸣之声如泣兮

疾翅掠草原风

江鸟不飞掩目兮

愁云惨淡如泣兮

击石肤骨之痛兮

逍遥天地之嘘兮

柱子还记得当年的旋律，他轻声哼着这首歌，可是他却没能看到五年前的雪原，也没看到冲击天空的雄鹰。

“嘎吱—”院子另一处的门被推开，季月搭了件厚外衣跌跌撞撞走出，站在院中失魂落魄的左顾右盼，葬鹰歌，他听到了葬鹰歌，是谁？

环视了一圈，只有被月色铺上纱雾的院落和不知名的虫鸣，哪里有葬鹰歌。

出现幻觉了么？季月苦笑，后退两步倚在树干，居然会有这种幻觉，那歌声如此真切，像是真的有人在院中吟唱，季月抬头望天，猝不及防和树上之人四目相对。

柱子从树上翻下，直接跪倒在季月面前，头扎的很低“十二有罪，十二不该打扰主子。”

即使是他先来的。

季月关注的不是这些，他打量着眼前这人说道“抬起头来。”

这是季月第一次正眼看到柱子，一个浓眉星目，眼神平波无澜的少年，和自己的皮肤不同，他看起来有些黝黑，看来这几年的训练没少风吹日晒，只是，他们的背景都是摸过底的，为何他会唱。

“刚才的歌是什么？”

柱子赶紧低下头回答“回主子，是十二当年目睹秦云王和王妃斩首，听王妃临死前吟唱才会的，十二知错！请主子责罚。”

低头的十二只看到自己面前的那双锦云步履踉跄着向前两步走到他眼前，和他贴得很近。

然后就是长久的寂静。

季月捂着心口，那里似有一张无形的手在狠狠揪他的心脏，母妃，母妃临死前的葬鹰歌，他错过了，错过了母妃，错过了葬鹰歌。

看着低头跪拜的十二，他居然开始嫉妒，这个人无意间所见所听，确是自己一辈子所求。

“明天的竞争，你有几分把握。”

冷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十二的头低得更深了，视线中已经和季月的锦云步履平视，对于季月的话，他无法回答，选择了沉默，尽管知道这样不对，可他除了沉默也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季月迈开坚定地步子，尽量不让十二看到自己已经痛到弯腰的上半身，努力挣扎着朝房间走去。

“希望明天的月影会是你。”

月光将他的身影拉长，黑暗的阴影在将他吞噬。

******

帝凰城外的乱葬岗，那里是一片荒地，周围没有人烟，连狗吠之声都没有，那里只有乱遭遭的沙瓦土砾和随意偶尔露在外面的白骨。

柱子蹲在一根竹子上，一百多斤的体重居然没有压弯一根竹子，足见轻功已经练到了绝佳的地步。

柱子捏住肩膀上的刀伤，不让血更多流出，这是被七砍的，他刀法极快，还好，自己只是中了一刀，七直接没了性命。

他们六个，实力如何，其实各自心中都知道，所以柱子只是蹲在这里，静静地等，等最后来的那个人。

峥嵘。

峥嵘比他想象的更惨一点，他的衣衫已经被血染透，腿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拿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站在竹下，峥嵘朝上面的柱子凄惨一笑，暗红的血在他脸上凝固，让他的笑反而有种嗜血的意味。

“下来吧。”峥嵘的口气还是一如既往，似乎是随口招呼柱子下来吃饭一样。

柱子轻点脚尖，运气挺身，像一片竹叶般滑翔而下，与峥嵘对面而立。

扫了一眼柱子的伤。

“看来我比你狼狈了很多。”

峥嵘笑的一如既往的温柔，柱子没有说话，峥嵘也习惯了，这几年，他也算了解柱子，越认真的时候越不爱讲话。

“我杀了三个，下手的时候都在犹豫，我犹豫的不是杀他们，我在犹豫，当我对你下手时，我是不是也能这么果断。”

柱子还是没有说话，而是默默从袖中摸出了匕首。

这些年来，峥嵘和柱子修习的完全是两个方向。

峥嵘学的剑法，总是正面应敌，招式大开大合，而且任务中有一次因为心软还差点让任务失败，峥嵘过于光明磊落，更像是一个江湖大侠的感觉。

而柱子，则是真的把自己隐入黑暗，正面和峥嵘对抗，凭他的武艺肯定会落于下风，但他的轻功很好，擅长出其不意的攻击，比起峥嵘，柱子更像是一个合适的暗卫。

晚风起，峥嵘身动了。

他避开自己那条因受伤不太灵活的腿，而是另一条腿撑地，身子前倾，长剑持平胸口，如流星划过般直取柱子胸口。

柱子侧身躲避，同时举起匕首，匕刃与剑刃擦过零星火花，两人错身而过。

只一招，两人都拼出全力，没有试探，没有留存，这是关系生死的决战。

峥嵘弯下腰，吐出一口鲜血，他受的伤太重，再不快速解决，他要撑不住了。

柱子也捂住自己的肩，刚才那一下，肩上的伤口裂的更大，整条左臂都麻了，有点失血过多了。

有机会，峥嵘斜睨到柱子的手臂，手中长剑乍出，只挑柱子的右处攻击，一时间柱子单一的右手无力回防，但是凭借着灵活的身姿也能堪堪躲避，可是觉察到破绽的峥嵘已经红了眼睛，这是他的机会，他唯一的机会，手中长剑越来越快，快到已经出现道道残影。

“嗖”

柱子急速后退躲避，站定身后，看着胸前那一道不浅的剑伤。

峥嵘大口的喘气，继而用剑撑住了摇晃的身体，峥嵘猩红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柱子身上的伤。

“没用的。”柱子冷漠出声，就算峥嵘能伤到他，可是两个人现在的状态，他肯定是最后赢得那个。

“不要说！”峥嵘喊了出声，不是这样的，他想的是杀掉另外几个人，最后的柱子•••他可以不杀的，他可以去求主子，求他放柱子一条生路，哪怕柱子残了，毁了，他有愿意养这个好兄弟一辈子，这样，两个人都活着，他当了月影，还可以去寻找妹妹。

可是现在，他受的伤太重，柱子却没致命伤，柱子的性格，肯定会杀了他的，他只会听从主子的命令，杀了自己，然后自己回去复命，不可以，他死了，还怎么找妹妹。

峥嵘大吼一声，站起了身子，杀了柱子，他只能杀了柱子，他要活，他要活到最后。

峥嵘情绪太激动了，柱子的眼神看着这个被鲜血染红的同伴，他一直都错了。

所谓月影，季月的影，是主子季月身边最忠诚的存在，像影子一样的忠诚。

主子的话是不容置疑，更不容反驳的，月影是因为月亮的存在，才会有影子。

峥嵘一开始就错了，他从没把自己当做为季月做事的奴才，他骨子里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这场拼杀，是为了主子，不是为了自己。

看着已经整个末入胸口的匕首，峥嵘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他抬头望了望天空，月亮已经悄悄爬上天空，虽然只有一半，却占据了他整个瞳孔。

再看柱子，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可是眼角一颗泪滑下。

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不过好像有点太晚了。

“十•••二，你•••是月影了。”

这是两人单独的见面中，峥嵘第一次喊他十二，也是最后一次。

轻轻合上峥嵘睁大的眼睛，拔出他胸口的匕首，柱子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又转身，从峥嵘衣服里摸索出一块平安扣，扣身表面的玉有了一层包浆，看来主人应该是经常摩挲这块平安扣。

将平安扣藏进衣中，柱子抬头望了望昏暗的天空，浓云密布的天，要下雨了。

假装没看到不远处山头上站着的四无，柱子唯一能为峥嵘做的就是放一把大火。

火光吞噬了峥嵘的尸体，灰烬被紧接而来的大雨所冲刷，本来就是个乱葬岗，谁又会在乎这里少了一个人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