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在世，总有牵绊。

鸢七闻言，弯眼一笑，柔荑想要抚摸过他的脸，但在抬起后，只是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柔软的袈裟划过指肚，鸢七抬眼问道：“身为释迦牟尼的后人，却流连于世间，你的牵绊有是谁？”

“太多仇恨让我手染鲜血，成佛，这辈子都不可能了，便只能流离在世间。”方丈并未避开那只手，微微垂眼，长发开始随风翻飞：“战乱平定过后，我会建立圣地，广聚信徒，也算是为佛祖做一件美事。”

鸢七道：“不论胜利与否，我会同你等待命运的裁决。”

“世界上本没有命运一说，变数太多太多。”片刻后，方丈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鲜血顺着降魔杵滴落在地：“只怕宏图伟业，到头来只是春秋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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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的旌旗牢牢地被方丈攥在手里，他攥着别人父亲的遗物，神色却如同握着一块无用的破布一般波澜不惊。那张俊俏柔和却可憎的面容和父亲的死相轮番交替翻涌在他脑海中。

沈羽发出一声低吼，头昏脑涨之余，他踉跄着前进着，却依然辨不清道路，浑浑噩噩走了一阵后终于放弃一般歇在一棵树下。

每次心绪被人激得动荡不止，就会有数幅只会出现在梦里的画面闪上眼前，有时只是浮光掠影的飞逝而过，有时却如同实质，好像的的确确有那么一人站在眼前。

陌生的面孔与神情讲着陌生的话，但他能潜意识里记得那人是谁。

长期的精神折磨之下，沈羽已经全然记不起父亲究竟长什么样了，他以不同的外貌出现在沈羽面前，或是笑或是神色悲悯，彻底模糊了记忆与幻觉的界限。

稍稍缓过神来时，天色竟已不早了，沈羽勉力支撑起自己的身子，惊讶于自己已经快要习惯于幻觉过后浑身脱力的感觉，也能够晃晃荡荡地走一段路了，于是不假思索地站起身去向前摸索。

入了路德森王城境内，便可以隐隐约约地听见士兵训练时刀枪相撞发出的刺耳锐响。他望着远去一列整齐的部队，忽的便从心底生出一丝隐隐的羡慕来。

他是被人困在牢底的阶下囚，终于在漫长的情欲与仇恨中迷失了自我，原先迫切想要报仇雪恨的心绪，如今也只剩下了犹豫和踌躇。行刺过景安王爵的外邦人的身份无法见光，他和奕的感情更无法公之于世，渴望着战场之上快意恩仇，最终依然无法如愿。

为什么偏偏就是他呢？

一步步，他愈走愈近，他们挥舞刀兵的动作仿佛有什么吸引力一般，迫使着沈羽一步步靠近。

如果战场是我的归宿，就好了。他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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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

一剑挑翻了最后一名士兵后，奕喘息片刻便收了剑，朝他们微微颔首：“战场上没人会让着你们，再多练习几式，便散了吧。”

等到人群做了鸟兽散，奕这才缓步走到一旁的空地上席地而坐，抬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液，竟半点找不到神明之子的一身讲究毛病。

距离发兵的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

敌军压境，景安就是路德森胜利的唯一筹码，这把闪着寒光的刀，终于将要在奕即位以来，第一次出鞘了。

远处，一群黢黑的乌鸦嘶鸣着飞上天际，远远地，他在地平线处看清了一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