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菜在路德森境内本来应该极为少见，不过显然许久以前丝绸之路的开辟已然将东方文化带入西方国度。

一碗飘着热气的面条端上桌面，沈羽抬眼去看正襟危坐在对面的奕，他的脸正隔着层层的热雾，被虚化成了模糊的一团。

方才逼仄的房屋，父亲周身泛光，宛如淤泥之中盛放的白莲，朝他温柔地伸手。

那一朵染血的枯花，赫然是十年前安莫拉的战场上遗留下的，饱饮过了人的鲜血，显得与他格格不入。

那个人是曾经笑而调侃他为“美人”的沈兼天，此刻是高高在上的陌生人。人死后都会成为那个样子么？

他闷头往自己口中塞东西，却不出所料吃得没滋没味，如同嚼蜡。

沈羽从小就很难有吃饱过的时候，可等到真的能够肆无忌惮敞开脾胃狼吞虎咽的时候，却因为长期以来的习惯，根本吃不下更多的食物了。

然而沈羽本人却丝毫不觉得这有任何问题，索性搁下筷子，用一只手支着自己的脸偏过头，以一种毫无遮拦与忌惮的目光在奕的面上来来回回地游移。

奕似乎有所感知，微微抬起头问道：“很好看？”

“丑。”沈羽见他一副阴谋诡计得逞的模样，只好违心道：“世间绝色千千万，你可排不上号。”

奕不甚在意地闷头吃饭，他吃得极快却又极为从容，像是优雅进食的猎豹，不紧不慢地吞食口中当的猎物。

沈羽很想看看在别人眼里几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之子究竟是如何坐在地摊边吃地摊货的，如此看来没有半分违和感。

沈羽不由得生出几分无端的失望，啧了一声过后就感到颇为无趣，此时奕已经搁下筷子，将碗中的东西吃了个干干净净了。

奕看了一眼沈羽只动了几筷子的碗，就知道他心思不在吃上，于是买过单后就带他离开了。

沈羽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再往外野，心服口服地跟着奕回到王城，一面有些讶异地寻思自己近几日来身上的变化。

明明刚被抓起来的时候还想方设法要出去的，然而真正被带出去的时候却愕然于自己除了奕的身边无处可去。所有的一切全是他给予的，除了臣服他别无选择。

于一个男人而言，不得不依附于另一个人身边无疑是屈辱而又可悲的，如同脖颈上被牢牢地拴上枷锁一般。

路德森王城的大门为奕高高敞开，迎接路德森唯一的王，无边的城门绵延万里，通往他视线触及不到的远方。万人跪拜，匍匐在他身边人的脚下。

训练了整整一日的军队额前还挂着滴滴汗液，目光炯炯，沉默地矗立着不发一言，信使匆匆忙忙地从远方赶来，深蓝色制服破烂不堪，带着血迹。

奕一怔，微微地回过头去，那信使也抬头看见了他，脚步一步步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了他的跟前喘着粗气。

那人目光含泪，抬眼望着奕，眼神却很暗淡。

“王……”他薄白干裂的唇上下翕动了片刻，难以发出音节。

奕漠然地看着他，片刻后轻声道：“站起来说话。”

信使闻言咬着牙站直了身子，嗫嚅道：“路德森……”

奕“唰”地倏然抽出腰间长剑，抵在那信使脖颈，厉声喝道：“大声点，像个路德森军人一样讲话！”

长剑就在自己脖颈的一寸处，往前几分就能见血，极端的恐惧之下，信使竟在下一秒骤然挺直脊背。

他神情沉重，声线掷地有声：“第五军队无人生还，请王准许王城最后一批军队去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