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羽的长相是随了他的母亲的，可却又是黑发黑瞳，乍一看几乎兼取了东方的浓墨重彩和西方的柔美两样优点，不过快十岁，便已经有了一副让人看不够的面孔轮廓，隐隐有要长成天下第一美的架势。

沈兼天见了时常调笑道：“我不指望你靠打仗坐拥江山，威加四海，只要你对哪个帝王展演一笑，他立刻就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沈羽习惯了父亲的痞里痞气，却还是忍不住佯怒地抬手作势要和他拼命。沈兼天一本正经道：“别别别，着可不是旁门左道，这是三十六计中的一计。”

沈羽好奇：“哪一计，说来听听。”

沈兼天哈哈大笑：“自然是美人计啊。”

沈羽被调侃后分外气恼，其父缺有恃无恐地念着“窈窕淑女，君子好求”的小调儿吹着口哨，冲他挤眉弄眼地挑衅，在沈羽要暴起的时候才兜手摁下他的头。

沈羽打小不喜欢别人说他长得像个女人，奈何幼童时期没有代表男性的喉结，让他看上去更男女莫辨。

郁茜忙完了家务事，便过来看着沈兼天和沈羽二人插科打诨，单手支着脑袋，琥珀色的瞳仁神采奕奕的。

她朝沈兼天嗔怪地瞪了一眼：“沈羽已经是大孩子了。”

在沈羽眼中母亲是温柔的象征，他昂起头拍着胸脯道：“长大以后我要做一个男子汉，保护妈妈。”

“那爸爸呢？”沈兼天笑问。

沈羽回答：“爸爸保护我。”

但是他忘了至关重要的两点，一是男子汉不需要依仗任何人的保护，他们本就是无坚不摧的；二是沈兼天的腿早就在他出生的时候被椅脚砸断骨头，多年未愈，落下了病根，让他再去打仗，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沈兼天闻言微微一怔，哈哈大笑：“好，爸保护你，你保护你妈。”他佯做感激涕零状，作势要俯身给沈羽一个热烈的拥抱，沈羽忙不迭去躲。

“你还想不想要你的生日礼物了。”沈兼天佯怒：“长大了皮倒薄了，抱一个都不肯了。”

沈羽极不情愿和别人搂搂抱抱，但还是满脸愤懑地照做了，直到沈兼天捂着他的眼睛把他带到后院。

后院是荒芜的花园，杂草丛生，沈兼天走路有些一瘸一拐，踩在泥泞的土地的感觉被无限放大，让沈羽不耐烦起来，可沈兼天但笑不语，低下头去翻找着什么东西，仔细的似乎目光连每一块犄角旮旯都不愿放过。

“你在找什么？”沈羽茫然地问。

沈兼天不答，翻得满头细细地汗珠，险些一个踉跄狼狈地摔在泥地中，这才从满地杂草中费力地握住一个物件。

沈羽倏地便是一愣，一眼看见了那是一把银色的长矛，只不过土灰蒙住了银白的剑身，让他看上去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沈兼天以前在东方当兵，拼了命地想要出人头地，立下战功，做镇国大将军，家里人只得好生惯着，花重金打了一把好几人长的长矛。如今他才后知后觉，战争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每一场战争凯旋或铩羽的背后，都是数万条人命。

家庭亲属，一夜之间魂归故里，亲手埋葬父辈的那一刹那，沈兼天有了落叶归根的心，从此就再没动过刀兵。

这把长矛郑重地被交到沈羽手上的时候已是十年以后沉甸甸的分量让沈羽险些托不住他的枪杆，步履晃了晃，但很快就稳了下来。

沈兼天把满是泥水的手往裤腿上蹭了蹭，旋即摸了摸沈羽的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东方人用过的最长的兵器。”

矛上配着的红缨如同黑夜中最后一簇烈火燃尽了他身上最后一丝含义。

“爸已经老了。”沈兼天抬手撩起黑色的长发，露出了鬓角那一抹刺目的银白：“当兵的腿脚不利索，什么都不能干，以后就靠你来保护你妈了，好吗？”

他微微低下头，深邃的眼睛注视着沈羽澄澈的瞳仁：“她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