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沈羽身陷断港绝潢之中，最终于在本能之下从身后的窗口一跃而下，勉强脱身。

他并不轻松，额前甚至还有涔涔的汗液，几乎没有一刻停歇，伸手便脱去身上的衣物，从包住长发的漆黑的紧帽一直到被长剑划开的夜行衣，天色渐晚，阳乌西沉，他赤裸着上半身藏匿在暗处，只觉得丝丝冷意。

他的行动足够快，加上光线昏暗，处处烛火的缘故，景安看不清他的瞳色，他要杜绝所有被发现乃至怀疑的可能，就必须把身上一切露出破绽的东西统统销毁掉，而且要尽可能快。

他看着手中已经被汗水浸湿的衣物，最终回头看向因为没有来得及灭火而燃烧起来的整栋大楼，目光随着因为火势而脱落的一块硕大的房梁上，带火星的房梁坠落在灌木丛中，又引燃了灌木，直至大火烧在他的面前，叫嚣着想要吞噬他。

沈羽没有犹豫，抬手将手中的衣物尽数扔进火堆当中，眼睁睁地看见奕亲手为他换上的衣物因为滚烫的火苗无情的舔舐而翻卷起，再在火焰中化为焦黑的灰。暮色让他感到一丝冷意。

他退后一步，两步，最后闪身离开，再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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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安在王城有一定威望，他的护卫队速度极快，减去烧衣服的这段工夫，沈羽自知没法在奕知道此事之前回到奕的眼皮子底下，就干脆不疾不徐地绕路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洗了个澡。

他不太敢随意动用皇宫里面的浴室，毕竟这里不是教堂，只好在小溪中草草地洗了身子，等着他拧着滴水的长发悠哉悠哉推门回到寝室的时候，奕一个人坐在床沿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沈羽有恃无恐，因为他并不认为景安有直接证据指证他，就算知道那个人就是自己，也只是凭空猜测罢，于是勾唇莞尔，一面笑，一面不疾不徐地靠近道：“我回来了。”

奕似乎早已察觉到他的脚步声，却等到他开口才缓缓回头，他的蓝色瞳仁像豺狼，贪婪、锐利、深邃、光华流转。盯着沈羽，像是在盯着随时会逃走的猎物，半晌后沉声开口：“我一直以为你在这个地方那么久，也该清醒了。”

奕的反应不出他所料，但沈羽似乎毫无觉察般神色一滞，茫然中带着无端的可怜。

奕眸色渐沉，漠然地开口，声音有几分颤抖：“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不许走出这间房间，你下午离开这里去行刺王爵，就不怕死在景安剑下？”

沈羽不明所以：“我下午打碎了你的玻璃杯，划伤了手，去鸢七医生那儿上药去了。”似乎怕他不相信一般，沈羽略略走近了几步，伸出一只手露出手心缠着的厚厚的绷带，冲奕晃了晃。

“行凶人穿着黑色夜行衣，夜行衣内是一袭白衣。我记得你穿的是白衣，你衣服呢？”

此时的沈羽由于自己把衣服扔进了火堆，身上再没有可以穿的东西了，因此上半身不着片缕，甚至还因为方才洗过身体滴着细细的水珠。

沈羽对答如流：“包扎完后我去溪边沐浴，衣服就搁在溪边，洗完就不见了。许是被凶手拿去冒充我了罢。”

“我问过侍卫，你打碎玻璃杯的日子，是早晨，我出去后不过一顿饭的时间，你在医生那里呆了一下午？”

沈羽看着他怒不可遏的样子，忽然地就觉得可怜又可悲，徐徐踱步过去，就像高高在上的人在给予脚下的蝼蚁贬责和说教：“医生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可你可知鸢七医生究竟长什么样？”

他看着奕越发沉重的面色，就忍不住想要去挑战，挑战他最后看似神圣不可侵犯的底线，他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奕的脸，感受到了他削瘦的轮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顾倾国，再顾倾城。和美人独处，从白昼到黄昏只在俯仰之间，旁人有何资格过问，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