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来市局闹的三个家庭，离开时，不仅没一起走，甚至连招呼都没互相打一个。

这并非警方刻意安排，而是待钱鑫、吴维两家大人冷静下来后，都不约而同的认定，如果这是一场人祸，那么这场人祸的导火索，百分百就是陈立辰父子。

在这样的认知下，他们已然恨疯了陈家。

而且，因为吴维平日里与陈立辰关系更好些，所以钱鑫的家长连带着对吴维家大人，也不喜了起来。

段子凡他们相信，若非此刻是在警局，这三家人立马就能撕巴起来。

于是乎，问讯工作做到后面，已俨然演变成心理抚慰。

直到钱吴两家人都点头答应会理智等待警方结果，段子凡这才放他们离去。

“子凡哥，”颜卿走到段子凡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吴维父母有些佝偻的背影，“你放心，我会派人暗中注意他们，不会让悲剧继续扩大。”

段子凡转过身来，轻叹一口气，“小颜，你知道么？我多希望有一天，我们不再总是那么被动，那么无能为力，唉～”他抬手拍了拍颜卿的肩膀，“麻烦你了，小颜。”

“对了，星云呢？”

颜卿下巴朝最大的那间接待室扬了扬，“对付陈家呢。那个姓陈的原本还指着他的鼻子骂，然后我就看到星云竖起三根手指不知说了些什么后，紧接着陈立辰的爸就被他一个擒拿摁到了桌子上，下手还挺重的。”

“哦，”段子凡了然的点头解释，“警告三次。再不听就可以动手了。”

叶嘉兴高采烈的在俩人背后嘀咕，“放心吧，星云手上有数，保证让那孙子痛的要死却还抓不到咱的把柄。老子早就想这么干了。”

而此时，原本还吵闹成一片的接待室，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现在，可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陈立辰爸爸捂着刚才砸在桌面上的脸不吭声，陈立辰妈妈依然一脸的不忿，但嘴巴张了又张，终究气势软了下来，哭着说，“你怎么动手打人？”

‘啪’，霍星云重重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随着他的起立，身后的椅子哐当一下倒在地上，吓得对面几人身子一起往回缩。

霍星云冷冷地看着面前这对夫妻，“慢慢闹，这里闹的不过瘾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换个地方，让你们一次闹个够。”

霍星云话音刚落，韩冬立刻赶在夫妻俩张嘴驳斥前开了口，“这场火灾的起因，很大可能是有人故意纵火，你们随便闹，最好闹到整个市局的警察都围着你俩转，闹得我们谁都没时间没精力去查这起案子，闹得真凶笃笃定定的销毁证据逃离桦都。没关系，我们不着急。我们的人虽然不多，三班倒的轮流陪你们正好够。”

几句气话落到陈立辰父母耳中，却起了歧义。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突然觉得自己此时和警察闹确实很不理智。

如果把人得罪了，人不肯好好破案，随便找个借口说几个孩子在宿舍玩火什么的，自己的儿子不就白死了么？甚至还把主要责任扣在立辰头上，那其他三个孩子的家长能放过自己？不把他夫妻俩给撕碎喽？

陈立辰妈妈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哀声道，“我们也没想闹啊，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做爹妈的能不心疼么？”

“现在，可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霍星云第二次冷冷提出同样的问题。

见夫妻二人点头，他又把目光投向坐在夫妻二人身后的几个男人，那几个男人也跟着摆手，“我，我们没啥。”

霍星云脚尖一勾，躺在地上的椅子来了个漂亮的翻身，他重新坐下后，下巴朝对面一扬，“说吧，你们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不要局限在眼面前刚发生过的。”

陈立辰妈妈瞪着眼睛想了想，扭脸看向自己的丈夫，突然火山爆发般的对着他又打又骂，“我跟你说得饶人处且扰人，你非要事事都冲到前头，你把人家逼急了，人家能不报复？你不在乎，你想死就去死啊，你连累我儿子，我不活了，我跟你拼了我，”

这次，霍星云和韩冬没有发火，更没有阻止，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她闹。

陈立辰爸爸恼羞成怒地一把推开老婆，吼道，“够了，你没听警察同志说么？闹，再闹，再闹就把真凶给闹走了！再说，那是我的工作，我有什么办法？每次得好处的时候，你也没拦着啊，你哪次嘴咧的不跟个瓢似的？”

见老婆不吭声了，他这才扭脸看向霍星云，态度与刚才判若两人，“我在城管大队任职，你也知道，这个岗位很容易得罪人，”

韩冬将纸笔推到陈立辰爸爸的面前，“写，把你能回想起来的，你认为会报复你的人与事，全都写下来。”

刑侦队办公室里，飘逸着油炸食品的香气。

除了几个实习生，其他人都吃的津津有味。

“呃？你们怎么不吃？”叶嘉抬起油乎乎的手，大大咧咧的招呼，“别客气呀，不吃就是不给咱段队面子。

邱小米的脸都是青的，捂着鼻子虚弱地回答，“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想再闻到这个味道。”

叶嘉愣了愣，旋即恍然大悟，“哦，受尸体影响了啊？可那是烤肉的香味，这是炸肉的，”

话未说完，就见邱小米捂着嘴往厕所方向跑。

他耸耸肩膀，举着鸡翅又准备劝解其他人，另一个实习生也跟着快步走了出去，好在没捂着嘴，算是挽回了一些颜面。

黎志安深吸一口气，拿起个炸鸡腿，有仇似的狠狠咬下一大口，从腮帮子的起伏，就能看出他嚼的有多用力，知道的知道他是在吃鸡腿，不知道的肯定以为他在嚼树皮。

队长办公室里，颜卿眨巴着眼睛问段子凡，“子凡哥，会不会太猛了？他们毕竟才来。”

段子凡沉着脸摇头，“他们是警察，从他们选择这个职业起，就必须做好一切准备，歹徒可不会因为他们是新人而放缓犯罪的脚步。”

霍星云和韩冬一先一后走进办公室时，霍星云对油炸的香味无动于衷，韩冬则夸张地吸了吸鼻子，“哦，炸鸡，我的爱。”

叶嘉嗤笑，“上次吃猪肘子的时候，上上回吃小龙虾的时候，上上上回吃麻辣猪肚，你都这么说过。”说着，他随手拎起一张纸假装逮捕令，“你这个三心二意的男人，我要以人民的名义逮捕你。”

韩冬立刻拖着长音大叫，“冤枉啊，冤枉～你们以权谋私，你们官逼民反，我要去告你，告的你连内裤都不剩。”

霍星云任由他们闹，摇着脑袋顺手抄起一个汉堡，边吃边走进队长办公室，油乎乎的嘴不管不顾地在颜卿的脸上吧唧了一口。

“咋？这么快就搞定那个姓陈的了？”

“哼，”霍星云咽下嘴里的汉堡，“这种人，你越是抚慰他越是蹬鼻子上脸，他耍无赖，你就比他更光棍，只有这样，他才能把人话给听进去。这不，这会儿乖乖在接待室里写他得罪过的人的名单呢。看那表情，我估计没一两个小时，绝对写不完。”

段子凡冷笑，“呦，还能写出来，不错，说明也不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这案子，人为纵火是肯定的了。”霍星云舒展着两条大长腿，继续边啃汉堡边分析，“虽然黄明磊的父母还没见着，但根据目前已知信息，凶手极有可能就是为了报复陈家。”

颜卿却微微皱起眉头，“若专为报复陈家，杀了其他三个孩子干什么？”

“会不会是，凶手找不到陈立辰独身一个人的机会？今早崔主任和几位老师都说过，陈立辰在学校里每天都是前呼后拥的，周五离校以及周日返校，又都是他爸开车负责接送。

段子凡靠在椅背上，手指轻叩桌面，“这里有个矛盾点，四个孩子被火烧的时候还是活着的，身上也没有被绳子绑缚过的痕迹，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作案的是单人还是团伙？一个人还好趁着学校监管不力时溜进去，几个人想一起悄悄溜进去，困难可不小，就算溜进去时没引起注意，那溜进去后，又是怎么把门骗开的？要知道，四个孩子虽说全都十岁不到，让他们乖乖听话，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想想过年时家里四个孩子的闹腾劲儿，霍星云心有戚戚焉的点了点头。

“有道理，对凶手来说，最有效最安全的办法，应是快速让孩子昏厥，就算他一定要通过让陈立辰死的痛苦来报复陈家，也完全没有必要对其他孩子采取同样的折磨手段。”颜卿若有所思道，“这也是另外一个矛盾点，凶手为什么要用同样的手法折磨另外三个孩子？目前看来，这四个家庭同时得罪一个人的可能性极低。”

“四个家庭同时得罪？那只剩下一种可能性，凶手就是想杀工商部门职工的孩子，今早崔主任曾跟我提过，陈立辰的个人信息表里，他爸爸的工作单位填写的也是工商局，可能是他们自己也觉得城管的口碑不好听。”

段子凡猛地坐正身子，“这几个孩子的家长，虽然确实都在工商局任职，但并不属于同一科室，职务级别都相差甚远，你们说，凶手是从哪里知道这几个孩子的家长都任职于工商部门？”

“家长群？”

“个人信息登记表？”

霍星云和颜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如果真是这样，这就是一起熟人作案。

“其实，如果真是熟人作案，本案的很多细节就更能说的通了。”段子凡沉声分析，“只有熟人才知道昨晚学校宿舍不锁门，只有熟人才知道昨晚很多学生没来得及返校，只有熟人才更容易把门给骗开。”

颜卿看向段子凡和霍星云，缓缓开口补充，“可这样一来，学校里的教职员工，就都有嫌疑了。无论他们昨晚是否在学校里。”

“这样，”霍星云一拍大腿，“我明天早上去趟医院，找三年一班的班主任再了解些情况。”

段子凡刚点头，办公室门就被韩冬‘嘭’的一把推开，“头儿，副队，陈立辰他爸写的可疑人名单里，有黄明磊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