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半，匆匆赶回家洗个澡换了身衣服的段子凡，再次准点返回刑侦队办公室。

办公室里，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味道。

他捏住鼻子，从打着小呼噜的叶嘉身边走过，电脑屏保上‘捍正义 保平安’六个大字随波飘荡闪闪发光。

“嗯哼。”一个做作的咳嗽声，从背后响起。

他扭头一看，是小穆法医，穆青，正拿着厚厚一叠报告纸站在门口。

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就能看出，法医们，也奋斗了整整一夜。

他没说话，对穆青做了个请的手势。

于是，两个人默默无语地，一前一后走进队长办公室。

他拧开一瓶矿泉水，递到穆青手里，这才坐回办公桌后，“怎么，结果出来了？”

穆青接过矿泉水，仰脖灌了一大口，随手将报告纸甩到段子凡面前，擦擦嘴角的水渍，直击红心，“我们从死者代彤彤的口腔中，发现一根人类毛发，经验定，与冯爱国DNA匹配度达99.99%。”

听到他的结论，段子凡却没有兴奋，他眉头紧锁，边翻看验尸报告边问，“真正的死亡原因是什么？”

“一刀刺中脾脏，造成内部大出血。”穆青翻到后面几页，指着固定在上面的照片道，“身上主要鞭痕都是生前所创。手腕处有捆绑痕迹，但尸体上没有发现绳索，应该是凶手在折磨死者过程中，给死者解了绑。”

段子凡取过桌上另一摞痕检科拍摄的现场照片，“奇怪了。既然死前就给她解了绑，为什么她没有反抗？就算现场整理过，也不应该找不到一点搏斗的迹象啊？”

“她非但没有反抗，连口塞都未取出，再结合她身上穿的性感睡衣，这种场景，很容易被判断成是xing受虐者场面失控所制。但，”穆青点着其中一张照片上，被剪的乱七八糟散落在四处的头发，“与这种行为，相冲突。一头秀发对于女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没有哪个受虐者会自愿同意将自己的头发割成这样。如果是生前所致，就说明，这并不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如果是死后所致，就更表达出，凶手对死者的恨意。”

段子凡轻点桌面，“死者之所以不敢反抗，很有可能是因为，她的儿子被人控制在了手里。”

穆青耸耸肩，继续道，“将尸体腐坏状况、虫卵、胃容物、膀胱等等数值，交叉分析后，我们判断，死者应该是死于七天前，也就是，1月17号傍晚19时至0点，这个时间段内。”

实话实说，能把死亡时间确定在这么小的时间范围内，是非常不容易的。除了要有非常高超的尸检技术外，还必须要有先进的仪器设备给予加持。

“还有，死者在死前六小时内，发生过xing行为。但已经无法检验出，是否属于被强迫。Yd内未发现jy。”

段子凡又开始翻看现场痕检收集汇总报告，“屋内也未发现使用过的避yt。”

办公室门被敲响，随着一声‘进’，霍星云拎着早点，走了进来。

“先吃早饭吧。”他把塑料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来摆到茶几上，“穆法医，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喜好，就跟我们随便吃一点吧？”

油条的香味勾得穆青饥火难耐，他顾不上矜持，抓起一根来，一口咬掉一小半，满嘴酥香，油而不腻。

段子凡指着粽子，“蛋黄肉的？”

“双蛋黄，纯瘦肉。小颜特意关照大厨为咱们特制的。”

闻言，穆青的眼睛也随之一亮，和段子凡一人拿起一个，给粽子解绑扒皮，一气呵成。

“对了，穆法医，之前那个别墅爆炸案中的死者，尸检下来什么情况？”

穆青津津有味地嚼着嘴里的瘦肉，根本不受那只有半个脑袋的尸体影响，“典型的被爆炸碎片击中，当场死亡。没有绑缚、搏斗的痕迹。也没有中毒。而且，根据头盖骨的损伤痕迹，我在电脑里对被击中角度进行了轨迹模拟，爆炸发生时，死者应该是曾站立姿势。”

段子凡喝了口甜豆浆，觉得不够甜，又加了一包糖进去，再尝尝，果然舒服多了。

豆浆，就应该是甜的，豆花，就应该是咸的，粽子，就应该是蛋黄肉的，这难道不是真理么？

“我估计痕检那边对爆炸现场的报告，今天也能出来了。从目前来看，死者闯空门的可能性极大。”

霍星云若有所思，“这就奇怪了，他一个外人，是怎么进入到别墅里的？撬门扭锁硬闯的话，先不说他有没有那个胆量和技术，冯爱国家的安保设施，难不成也是吃干饭的？我记得我在院墙上看到过烧毁的红外线防盗装置。”

“我有个大胆的假设，当时房门或者院门是虚掩着的。死者做为记者，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一定想偷偷溜进去查看。而那扇门后，也许连着引发爆炸的动力装置，他一推门，装置启动，他进屋后没走几步，爆炸物点燃，‘轰’，逃都来不及逃，这就是他尸体在玄关位置的原因。”说完这一连串的推理，段子凡咬了口粽子，嗯～瘦肉与糯米，真有CP感啊。

霍星云觉得他的推论很有道理，但一切是否属实，还须等火灾痕检人员的现场勘验结果出来后，才能知晓。

穆青连吃带拿，心满意足地准备回法医值班室补上一觉。

段子凡将他送出办公室，站在门口大声宣布，“全体会议室集合，现在，立刻！”

这一声吼，吓得韩冬差一点把嘴里的豆浆，全都喷到叶嘉的脸上。

突然归突然，这些人的行动力，也真不是盖的。三十秒不到，不管嘴巴是不是被塞成了小仓鼠，每个人都已经拿着笔记本和手头资料，在会议室里乖乖坐好。

段子凡站在投影幕布前，看向众人，沉声道，“目前，围绕冯爱国，共有三起案件。”

他转身在白板上写下，‘一、林秀娥之死’

“经尸检结果，林秀娥死于17日晚十点到十一点之间。死因是坠楼。从三楼坠下后，扭断了颈骨。现场因抢救等原因被破坏的十分严重，暂时找不到切实证据证明，是意外还是人为。

紧接着，他在林秀娥的名字下写‘高额意外保险’

“警方在三楼的一幅装饰画后，找到了一份保险单，这份保险单购于一年多以前，保险金额高达8000万人民币，保险的唯一受益人，就是冯爱国。”

他又在保险后加上了‘不在场证明’

“冯爱国自称当晚十一点才到的家，到家后发现自己老婆倒在血泊之中。他在等待120到达之时，对妻子先进行了抢救，急救人员赶到后又对死者进行了电击心脏起搏，这就是为什么法医无法在尸体上找到是否有人推搡过死者的，原因之所在。急救人员最终宣布抢救失败，并敦促冯爱国打电话报警。110接警中心接到冯爱国报警的时间，是0:47分。”

“但事实上，冯爱国在当晚去向上反复撒谎，先说自己在单位加班，被我们拆穿后，又说在蓝湖宾馆约会，再次被我们发现监控视频乃是用去年18号拍摄到的画面顶替的。而真正的上周监控视频，已丢失。”

韩冬插嘴道，“这绝对是预谋杀人，否则的话，时间上怎么会那么凑巧？”

其他人跟着点头。

霍星云却眉头微皱，没有附和。

段子凡看了眼众人的反应，转身在白板上写下‘二、别墅爆炸，记者身亡’

“本周一傍晚，林秀娥死亡现场，也就是冯家别墅发生爆炸。虽然至今还未得到火灾痕检报告，但是，就法医对尸体检验结论以及当时我们在现场的发现推断，是有人设置了个爆炸陷阱，而被炸死的记者，只是正好推门的那个人。我相信，如果没有记者推门，也一定会有别的人去推那扇门。”

霍星云补充道，“虽然我们还没拿到现场痕检的具体报告，但我认为，段队的推论是合理的。在这个推论的基础上，我们又能得出另外一个结论，关于林秀娥之死，还有第二个犯罪嫌疑人。现场一定还有我们没发现的，也是犯罪嫌疑人害怕我们发现的线索。所以，他采取了索性一把火烧光的极端方式。”

周围发出窃窃议论声，段子凡却从霍星云的话中，听出了不一样的内容，他看向霍星云， “你认为，这个犯罪嫌疑人不一定是冯爱国的帮凶？”

此言一出，其他队员面面相觑，纷纷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段子凡和霍星云。

霍星云并不避讳，“是的。我认为炸毁别墅的人，和冯爱国之间，并不一定是合作者的关系。不过，还是等你全都说完后，我们再一起讨论我的想法吧。”

段子凡点了点头，在白板上继续写下‘三、代彤彤之死’

“根据法医检验，代彤彤死于17号晚上七点到零点之间。这个死亡时间，正好与林秀娥的死亡时间重叠在了一起。”

闻言，举座皆惊。

“而两个人的死亡手法，有着天壤之别。代彤彤的真正死因，是脾脏被刺破导致内部大出血，她死前受过较长时间的凌辱。在她的嘴里，发现一根毛发，经DNA检测，属于冯爱国本人。”

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的脑子都在飞速的运转。

如果林秀娥是冯爱国杀的，那代彤彤嘴里怎么会发现冯爱国的毛发？如果代彤彤是冯爱国杀的，那他就很可能真如他所说，夜里十一点才到的家，林秀娥难不成真的死于意外坠楼？可这样一来，高额保险，一年前就准备好的监控，别墅被炸，就些就全都说不通了。

反过来呢，林秀娥就是冯爱国杀的，那么高额保险，一年前就准备好的不在场证明，别墅被炸，这些到是正好串联了起来，构成了完整的犯罪动机与犯罪手法。顺理成章的，代彤彤的死，就另有凶手。那个凶手，之所以会在代彤彤的嘴里放入冯爱国的毛发，原意是想栽赃陷害？

那他究竟是谁？他想栽赃陷害冯爱国的理由，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