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一切都谈妥了。”

孙秋琳淡淡地笑了笑一声，抿了一口红酒，道：“果然……多知道些东西总是好的。”

“还是小姐聪明。”

“你忙你的吧。”孙秋琳挂了电话，长舒一口气。生在乱世，身不由己。她也曾讨厌过这般毒辣的自己，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在厮杀中麻木，甚至，还有些喜欢那种决定人生死的快感。

那江洛呢？孙秋琳能很清楚地看到他杀人时眼底的悲悯和痛苦。他……看到自己杀人的时候，会不会很厌恶呢？

孙秋琳凄凄地笑了，似乎早已认命。可是……可是江洛的心是她最想得到的，如果得不到，她就毁掉！她得不到的东西，绝不可以拱手让人。

江洛是不是很挂念花倦尘啊？那花倦尘死了，江洛的心也会死吧？

“喂？江伯父吗？”孙秋琳拨通电话。

“嗯，秋琳。”

“很感谢您愿意帮助孙司令，作为报答……那些小苍蝇就交给我来处置吧——以我孙秋琳私人的名义。”

江裕丰心里有几分佩服这个罂粟般的女人，笑道：“有劳孙小姐了。”

“呵呵……至于那花倦尘……需要一并处理吗？”

“嗯……麻烦了。”江裕丰低低地笑着，在这春意正浓的时节带来了隆冬的寒意。

“到了到了，出来吧。”方霖生先下车，然后把头伸进车里，冲着花倦尘和三儿笑。

花倦尘和三儿下来，刺眼的阳光让他们垂下眼睑。方霖生接过三儿手里的行李，道：“这就是你们住的地方，到时候明船上了学，这就是你的家。”三儿还不习惯这个新名字，半天没反应过来。

“以后我天天叫你明船，你就习惯了。”方霖生把行李甩给仆人，一把把三儿捞进怀里。“你放开我！”三儿挣扎着，但方霖生依然嬉皮笑脸的不放手。花倦尘看着打闹的两人，嘴角漾起浅浅的笑意。

原来世上还是有很多可信的人。

“江洛，不必和吴佩孚谈下去了。军火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孙秋琳摇下车窗，摘下墨镜。

“解决了？”江洛扯了扯嘴唇，打开车门，孙秋琳见状往里面坐了些。

“是。你不用操心了。没休完的价还给你。”怎么可以让你亲眼看到花倦尘的死呢？孙秋琳还是有些不忍心让江洛难过。

“嗯……行吧。”方霖生已经把花倦尘安全转移到了南京，休了假就去南京找他们吧。这么多天不见，居然还怪想他的。

孙秋琳捕捉到他眼角的欣慰，心里一阵寒意。

想去找花倦尘吗？死了这条心吧，我的江洛。

——————　　

“明船，这是你的房间，我差人给你买了些上学需要的东西。”方霖生推开一扇门，西式的卧室呈现在三儿眼前，三儿微微张大嘴。

“喜欢吧？”方霖生笑笑，又带着花倦尘去看他的房间。

“这是你的，比较安静。”

“有劳方少了。”花倦尘摘下帽子微微低头。

“江洛，我倒是想亲自去梨园听花倦尘唱戏。”孙秋琳这已经是毫不隐藏的话了，似乎花倦尘本该给她唱戏表演。江洛沉默，伸手开了窗，然后点燃一支烟，闷闷地吸了一口，然后把烟雾充满了肺，再吐出来。他不想接孙秋琳这话，转头看向窗外向后飞的景色。

孙秋琳也不以为意，觉得就算暴露了也无所谓，毕竟要杀花倦尘的，又不止她孙秋琳一个人。单单凭他一个江洛，就算是再加上方霖生，要护住花倦尘，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

方霖生带着三儿来到一所中学的大门口，三儿此时已经换上了新买的中山装，挎着一个黑色的包。方霖生拉着他的手，让门卫开门。三儿愣在原地，当方霖生稍稍使劲拉他的时候就摔了个踉跄。

“怎么不进去？”方霖生回头看着眉头紧蹙的三儿。

“我……我可是什么也不会……”三儿低下头，作为孤儿、戏子的那种自卑和疏远让三儿害怕结识新人。方霖生叹了口气，本打算抽根烟的，也把烟盒放了回去。

“怕什么，虽然这是南京最好的中学，但是只要你进去用功，也不必他们差嘛……”方霖生拍拍他的肩，三儿扭了扭避开他的手。

“啧……”方霖生见他不配合，只好一把把他捞进怀里，硬生生地将他箍进了校门。

————————

“新同学呀……”带着圆眼镜，穿着褪色长衫的校长笑眯眯地看着方霖生带来的清秀少年，点点头，似乎对三儿很满意。

“向校长问好啊。”方霖生拍拍他的背。

“校……校长好……”三儿努力堆出一丝笑意。

“嗯……叫什么名字啊？”校长走近了问。

“三……方明船。”三儿挠挠头，还有些不习惯。

“嗯，好……我先带你去上课吧。”三儿被校长带走，方霖生站在原地看着一老一少两个背影。

“瞧，那是我弟弟。”他笑了，露出一颗俏皮的虎牙。

——————

“明船可还喜欢新学校？”花倦尘抬头问方霖生。

“现在刚刚进去，不适应也是可能的。”方霖生此时的语言比平时要老练那么几分，仿佛有了一个自己认的亲弟弟能让他突然成长。

“我替他谢谢您了。”花倦尘笑了笑，抿了一口茶。他刚刚学会喝这印度红茶，不过往里面加牛奶他还有些不适应。

“没事，现在明船也算是我的弟弟了，我该照顾他。”方霖生将烟捻灭。

“不过……方少为何又要帮我们呢？”花倦尘想起他之前对自己所做的一切，突然又提起疑心。

“我是站在江洛那边的，他让我帮你，自然也就要帮啊。”方霖生皱皱眉头，最讨厌别人的怀疑。

“江洛是他父亲那边的，还是孙传芳那边的？”花倦尘五指微微收拢。

“江洛是他自己这边的！”方霖生不耐烦了，他真不知道为什么花倦尘为什么会这么多疑。

“嗯……”花倦尘审视般地看了方霖生一眼，才低头看书。

——————

车队到了济南，孙秋琳招呼停车。她转头看着江洛，酒红色的丹唇在他耳边轻启：“你在济南搭车走吧，我们要南下福建了。”

江洛轻轻推开她，点点头，下车取行李。他现在还猜不到孙秋琳调查江家和花倦尘关系的目的，只能万事多留一个心眼。

“小姐，需要派人……”

“不了。华东华北哪里没有我的人呢？他们应该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孙秋琳冷笑一声，司机打了个哆嗦。

——————

黄家权看着楼下离开的车辆，露出狰狞的笑容。这样一去，还得把举世闻名的程砚秋给得罪了。

——————

程砚秋回到宅院里，才知道花倦尘又迁去了南京。本以为这般过去，一切都会相安无事，结果翌日便迎来了不速之客。

“不好意思程先生……我们要找一下花公子。”带墨镜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们堵在了程砚秋家门口。

“不好意思，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花公子。”程砚秋按捺住怒气，和对面的人周旋。

“不好意思，我们要进去查。”这些人蛮不讲理，程砚秋这类人根本没有办法。

“这是我的私宅，你们这样叫擅闯私宅！这已经是民国了！你们懂不懂什么叫民权！”程砚秋怒火中烧，让管家强行关门。

“对不住了程先生，我们不懂什么叫民权。”跟着黄家权混的人不过是衣冠禽兽，推倒了程砚秋私宅的家丁，在雅致的宅院里四处翻找。程砚秋慌了神，花倦尘临走前留下的字条他放进了书柜里，如果被找到那就很不好办了。

“程先生，”带头的男人露出奸邪的笑容。“这个东西我们收下了。”他的之间夹着一张纸条，那分明就是花倦尘留下的那张。程砚秋脑袋一片空白，如果自己及时销毁了那张纸条，这群人就找不到花倦尘。看着人群离开，程砚秋眼前一黑。

——————

“老板，人找着了，在南京。”

“嗯……绑到上海来吧。”黄家权拿下嘴里的烟斗，得意地笑了一声。扳倒江家，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