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呜哇……”

小儿的啼哭渐行渐近。

他放下笔墨。

小竹抱着孩子走过来：“夫人，奴婢把小世子抱来了。”

他这院子冷清，冷不丁让这孩子哭一声，倒是生了几分喧嚣。

小竹抱着孩子走到他面前。

他伸手小心地将孩子抱过来。

许是刚落地不久，这孩子的小脸皱巴巴的，活脱脱一只小猴子。脸蛋也因用力哭泣变得红彤彤的。

“呜哇~呜哇~”

小娃娃哭得更加起劲了，像是在倾诉自己的委屈，本来干涸的泪水竟跟着哭声又滚滚而来。

哭声揪心。

他一阵心疼，轻声细语地哄道：“莫哭莫哭，宝儿莫哭。你瞧，瞧瞧我，我像不像你娘亲。”

他的声音从未如此温柔过。

小竹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神情随着他的话及动作变得无尽柔和， 犹如此刻是她在哄他话里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娃娃。

“呜哇……呜哇……”

小娃娃还是哭。

他换个姿势，把孩子放在臂弯托举到胸口，让孩子靠近他心脏。

这孩子大抵是想娘亲了。

他如是想着。

他从榆林关回来时，每到夜里便会发疯似的想念娘亲。

犹记得变故发生前，娘亲跟他说：“人之所以会有心跳，是因为它发出的声音能让人感到心安。”娘亲还说：“你在娘肚子里的时候，便是听着这声音长大的。”

那时，他过于想念母亲，便将自己蜷成一团。他听着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告诉自己，那是母亲的声音…… 母亲还在他身边。

果然， 哭声渐渐缓和。

他轻柔的拍着孩子的背，全然忘记自己是个男子。

他温柔地哄着：“宝儿莫哭，娘亲抱着你，宝儿哭了。”

他专心地哄着怀里的奶娃娃，全然没有察觉到一行人正浩浩荡荡地走进他的院子。

“奴婢参见王爷，参见太妃、王妃。” 小竹诚惶诚恐的声音引来他的注意。

他循声望去，发现院里不知何时，来了不少人，其中还有这王府里他最不愿见到的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行礼，而后静静地站着，好像一根木头。

项云擎看看他怀里变得安静的孩子，复又看着他，问道：“你用了什么办法？”

“跟他说说话。”

他语气冷淡、疏远，彷如他与项云擎不是夫妻，彷如他只是王府里的一个住客，不久便会离开。

扰人清静的 小娃娃哄好了，太妃很是开心：“好好好，好啊。”

老太太是真的被折腾怕了，这孩子自打抱回来就没让她清净过，这会儿老实了，她自然是开心的。

云非羽向来清静，院里忽然多出这么些人，他不大习惯，加之他不想与王府过多扯上关系，便往前一步，将孩子还给了项云擎。

不知是那孩子知晓他的意图，还是无意之举，他往前一挪动手臂，那孩子便往他怀里钻。

王妃是个要强的人，小竹来抱孩子时她本不大愿意给抱走，碍于老太太发话才忍着没有发作。

眼下瞧着这一幕，更觉着自己正宫的权威被人挑衅了。

她挤出一抹微笑，似做无意地横在他与项云擎之间：“有劳妹妹，小世子既然不哭了，就不劳烦妹妹了。”

他没有说话，小心地将孩子递给眼前雍容华贵的女人。

“呜哇～”

然而孩子将将碰到王妃，竟如针扎一般，呜哇一声又哭了。

王妃的脸煞是难看。

他则一脸平静。

太妃见这情况，急了：“这这……哎哟，这孩子估摸着是认你了，如若不然，你就带着罢。”

“我……”

他一愣，竟不知该如何。

他原本只是听不得这奶娃娃撕心裂肺的哭泣，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才叫小竹抱过来哄哄，如今这结果，显然……他不能接受。

“呜哇…呜哇…”

孩子大抵也是知晓他的不愿，哭的更厉害了。

声嘶力竭。

他有些于心不忍，却也止于不忍：“玉儿身体不适，怕不能胜任照顾小世子的重任，劳烦太妃另择福人。”

他向来非狠心之人，却是心冷，不愿惹这凡尘俗世。

着一念之差 ，堪堪是想着幼年的自己，才生了哄这孩子的念头。

若是预测到会有这般后果，纵然心疼，他也不会叫小竹去的。

王妃听了他的话，别提多开心：“娘，您也听见了，妹妹身体不好，小世子便由儿媳照顾罢。”

她不会生，不，是生不出来。

表面上她是风光无限的正王妃，可谁又知道，新婚之夜她连郎君的面都不曾见到。

嫁入王府多年，项云擎根本没有没碰过她一次，她倒有心为项云擎传宗接代，苦于没有那个机会。

她的贴身丫头扇儿伸手去抱孩子，孩子哭得更加厉害。

“呜哇~呜哇~”

声声入耳，如刺穿心。

有主便有仆。

王妃是个强势的主子，底下伺候的人自然也不会弱。

孩子哭得愈发厉害，扇儿却熟视无睹，一把抱走。

彻底离开让他赖以心安的怀抱，孩子哭得更甚，一声比一声。

听得人心都碎了。

哭声不绝，终是刺痛了他的心：“还是将孩子给玉儿罢。”

终究，是他不忍。

终究，他记得十四年前守在母亲冰冷的尸体旁哭昏过去的自己。

终究是这孩子跟他一样可怜，不，比他可怜，早早便没了娘。

孩子哭得小脸都紫了，他抱在怀里，瞧得心中一阵刺痛。

说来也奇怪，那孩子一到他怀里，竟真的就跟认了他似的，他一抱就还真的不哭了。

哭声渐渐平静，直至消失。

许是哭得累了，不多时，孩子便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他终是动了恻隐之心，说道：“玉儿会好好照顾他的。”

语气还是那般疏远。

王妃脸色一沉，极度不满。

她欲要开口，项云擎却比她快，对管家说道：“这里太偏，回头添置些用品。”

“是。”

管家颔首应声。

“不必，我这院子什么也不缺。” 他喜欢清净，就这样挺好的。一院一屋，一池一亭，四面墙，养花、种草，挺好的。

太妃以为他面薄，便拿小世子做借口：“以后我孙儿也要住，若你愿意大可搬到东院，那边还宽敞些，若是你不愿意，这院里的东西自是不能少，该添置还得添置。”

“是……”

他的心又冷去几分。

皇家向来如此，向来不尊他人意愿，向来擅自决定……

他再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