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白恒是家中长子，父亲对他期望也多，即便是从商以继承家业但也打小熟读四书五经，在书院习过数年，写诗作画在友人和长辈面前也是可圈可点。

林存以听闻他晨间提及想留下来帮小儿子补课时，心下还有些讶异和欣喜，若是搁着帛新城内的文人秀才，那小子必然不吃那一套，免不了捣乱，但白恒与他年龄相差不了太多，又是常年在四处奔波的，那一身谦谦君子藏着丝缕凌然的气质定能压制得住叶城。

林承无同父亲去江南那边游走时曾跟白恒有过交际，除却一些勾栏瓦肆的风流轶事碎语外，他在生意场上确实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不仅白家的口碑在那儿摆着，更是他本身为人也是非常会做事。只不过，这种教书的烂摊子，没想到他也会接。

厨房里的小厮和厨娘忙乎个不停，客人陆陆续续的吃罢早膳都走了，林存以拱手送走了县令大人后才掩门入了侧厅，单有白恒和大儿子两人陪在八仙桌旁。

白恒说的委婉，“先前跟小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两个人也挺投机，他倒也提过考取功名的烦忧之事。”

林存以浓深的眉毛下皱起几分烦闷，点点头，“这孩子明明是个一点就通的，却是非常爱在外耍，不肯读书。”

“或许法子不对呢，我们在江南学府读书时，老师用的教学方法挺别具一格，少年时父亲也常说我是个欠鞭笞的脾性。”

林存以展眉一笑，“若是你不嫌弃我那小儿难教的话当然没问题，而且可以同承无一起去酒坊看看，不如就在府上住下吧，你要在帛新城住多久？”

“约莫着半年。”

林存以抚掌大笑，腮边青边胡子抖动着，“好，那太好了，且住下吧，我一会寻人给你收拾个房间，既然是给叶城补课，不如就住在他院儿里的厢房。”

“多谢林伯父，以路荣幸之至。”

林承无也未想到别处，只觉得家中有白家少公子在爹的心情该是会好许多，自己也可以多多取点酿酒的经了，家中酒坊现下虽办的如日中升，但也堆积了不少难题，包括粮食和酒曲的制作，以及新出的几款酒种。

林叶城昨夜被折腾的够呛，日上三竿时才幽幽转醒，口干舌燥的，嘴唇感觉要裂开了一般。他睁眼时身边已没了人影，不由得松了口气，只是薄被褥里还藏着那人身体的味道，真让人不痛快！

“华辰！”

“华辰——”

林叶城连着叫了好几声，外面庭院里才传来回应的声音，“少爷，来了来了。”

“您有什么吩咐？”

“现在几时了？”昨夜睡前那人端了水过来擦拭了身子，里衣里倒也清爽，他拨开床幔留一个缝儿瞧了眼，里间南窗洒进明亮的天光来，丝缕泛着淡金色。

“辰时末了。”

林叶城脸一皱，居然睡到了这个点，爹和大哥该是已经去酒楼忙事儿了，他声音略带喑哑，“给我端点饭来，清淡点。”

“好好。”

合上的房门上人影一晃便没了，华辰应声后就飞奔出了院子。水井旁的丫鬟边窃窃私语着昨夜诗会的才子俊秀，边捶打着木盆儿里的脏衣裳。屋外虽只是晨间，疏柳苑里的几株合欢树下却也是绿荫一片，孟夏草木长。

华辰长得眉清目秀，十六岁模样，他穿着一身浅青布衣从厨房端了些还热着的清粥汤包，脚步匆匆，刚到石门门口就碰到了对面曲廊信步而来的白恒。

“华辰。”

“白公子！”

华辰咧嘴一笑，双手正托着偌大的盘子，里面搁着一碗色泽雅静的糯米百合粥，数块蒸饼和两个浑圆的虾肉包子，从上面盖着的小蒸笼里冒出腾腾热气。

“这是你们少爷的早膳？”

“嗯，刚醒。”

白恒眼中晃着不明所以的笑意，他伸手端过华辰手里的东西，道：“让我去吧，你且做自个儿事去。”

华辰闻言一愣一愣的，眼睁睁瞧着白公子端着东西入了石拱门，沿着石子小路朝正对的房屋走去。旁边的小丫鬟掩口笑着，冲他招手，悄声言语，“华辰大哥。”

“咋了？”

“白公子是不是要住在咱们院儿里？”

“是呀。”

华辰回应的时候瞥见那几个姑娘掩嘴笑个不停，心下七八分明白，不由得仰头撇嘴，“你们几个丫头片子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吗？白公子岂是你们几个能攀的上的！别生什么坏心思。”

“哟，华辰大哥这话就说的不对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们就看看还不成了？”里面一个大一点的丫鬟神色傲起来，伶牙利嘴的。

“哼。”

华辰不应他们，没一会儿管家爷就过来招呼他们几个把疏柳苑里的侧厢房给收拾下，好让白恒入住。另一边，米衡听闻少爷入住林家时迷糊不已，但邵桑是他的贴身随从，那人都没吭声自己便也没有多言语了，只安心带在南梧园那边。

外间房门发出轻微响声后，堂前一道明亮的光线被关在外面，暑气浮动，略显燥热。

“华辰，你就不能快点，要渴死我啊！”

林叶城把帘子在两侧给挂了起来，锦被叠起，而后穿上衣裳坐在桌旁，支着下巴无聊的敲桌子。

“小公子脾气不少，嗯？”白恒声音淡淡，藏了一丝戏谑笑意，稳当当挪步进来后把木盘放在桌上。林叶城看到他时简直像老鼠见了猫，立马从圆凳上跳起来，后退着离他几丈远，惊恐万分的模样，“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