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胡山出了妖邪！

据说那东西还十分残暴，以挖人双眼为乐，尸胡山半山的村民眼珠子都被挖掉了。

一时之间，各大玄门世家、修仙大派都往那里赶，查了一个月，非但没查出什么结果，反而在某天夜里一夜之间失踪了好些弟子。

于是那些所谓的修仙问道的名门也个个人心惶惶，反正留了一个月都没发现个所以然来，再久留也无益，便接二连三地打着“事务繁忙”的幌子逃了。唯独剩下那好管闲事的天皋派以及没什么势力的华衡阁还留着。

江暮昭初到这里时已是日中，肚子叫得欢腾，头一件事自然是找客栈吃饭，是以他拉着云初尘，一颠儿一颠儿地进了那家金字招牌的“大脸客栈”。

店里的伙计人特别勤快，见有客来，忙搭了条布巾就迎上来，满面笑容地招呼他们。

“二位来点什么？”那伙计人特机灵，知道他们不是当地人，张口就介绍起店里的招牌菜，“我们这儿的鱼可是一绝！尤其是鲈鱼，刚从河里捕上来的，活蹦乱跳的，可新鲜了。二位来点儿？”

“行！”江暮昭向来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又补充道，“玉米莲藕汤有吗？”

“这个却没有。”那伙计面露难色。

“来个清淡些的汤，我家小哥哥喜欢。”江暮昭退而求其次，冲着云初尘笑了一下。

云初尘也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扬着，笑容清浅，瞧得江暮昭心生欢喜。

这客栈地处繁华地段，店内有不少客人，只是时间已经不早了，这些人大多已经吃饱喝足，只坐着闲扯。

江暮昭侧耳听着，果然这些人讲的正是那近来十分猖狂的邪祟。

讲来讲去，无非是讲些他来之前就听过的那一套，甚至还更玄乎，有说那邪祟青面獠牙指爪尖利，将活人的眼珠子攒成珠串子戴在身上哐当哐当响，还有的说那邪祟不是挖人眼珠子，而是将那些人的眼珠子吃掉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江暮昭听得想笑，将眼珠子戴在身上，那品味得是有多差？不但丑，味儿还难闻，他光是想想都觉得恶心。

正巧那伙计端着菜来了，江暮昭就一门心思放在了吃上面，那鲈鱼果然肥美，一瓢酱汁儿往那鱼肚上一浇，辣椒碎子一撒，葱叶一抛，简直色香味俱全。

可是江暮昭却觉得不大对劲，他还没吃，拿筷子戳着那鱼头，道：“不对啊，这鱼是瞎子？怎么眼睛这儿老大一窟窿，眼珠子呢？不是那邪祟连鱼眼珠都不放过吧？”

他这话声音不小，也落进了其他客人耳里，引发了一阵哄笑。那伙计忙解释道：“不是的。二位不是本地人，也难怪不知道此地的风俗。我们这儿的人不吃鱼眼睛，都是要供奉给神明的。”

“鱼眼睛供奉神明？哪路神明？”江暮昭觉得这风俗也是奇葩，不知哪路神明喜好吃鱼目。

伙计道：“客官有所不知，鲈鱼的眼睛只有猫仙才能吃。”

江暮昭笑道：“猫仙？你们这儿哪里弄个猫仙来了？”

那伙计解释了一通来龙去脉，讲得是口干舌燥，江暮昭才算是大致了解了这事的来由。

原来尸胡山三年前曾经遭过一场大旱，这场大旱来得又猛又长，田里庄稼全死了，不光那河里的水干涸了，连村里的几口井都堵了。

好多村民受不住，抛下屋子和田地，携妻带子跑路了。还有不少留恋故土的老人舍不得走，可是天灾无情，留下的人不是饿死就是渴死，整个尸胡山死气沉沉，生灵几乎都死绝了。

就在这样绝望的关头，尸胡山上出现了一只猫，这只猫通体漆黑，额前却有一点白毛，双瞳异色：一只漆黑如墨，一只明黄如炬。

它踏着雷鸣电闪而来，当夜，尸胡山大雨倾盆，久旱的危机终于解除。村民以为那黑猫是天降神明，为逢凶化吉之兆，想找到它供奉起来。

当然，如同许多志怪小说里写的那样，神明岂是那么容易被人见到的，尸胡山的村民们自然也没有再见过那只黑猫。只是此后，所有人都将猫视作吉祥之物，或者说，神明的使者，总之就是对其百般敬畏，后来又不知听了哪位高人的高论，说是将尸胡山最有名的鲈鱼的眼睛喂给猫吃，必能福泽后代。喂猫吃鱼眼睛的风俗由此而来。

江暮昭嘴角一抽，他看那位高人指不定就是那种总爱在街上晃悠时不时拉着人算个命数的半吊子。人家爱做什么他也管不着，反正鱼眼睛他也不爱吃。不过这鱼肉味道也确实鲜美，担得起招牌菜的名号。

突然客栈里传来一声猫叫声，店里的伙计赶紧钻进了厨房，端出来一个大坛子。

那是只黑猫，在这里黑猫尤其受人爱戴，因此它蹿上了一张桌子，姿态高傲地坐着，店里的伙计还用那肩上的擦汗巾当抹布给它擦了把桌子，然后才将大坛子往桌上一放，取了只碗，拿勺子在那坛子里舀了满满一勺粘稠的东西，装在碗里，然后退至一旁，毕恭毕敬。那猫才慢悠悠地弯着头吃那碗里的东西，不时发出呲溜的怪响。

店里的人想来是见惯了这场景，一点反应都没有，照样该干啥就干啥。

江暮昭背对着那猫，不知道它在吃什么，不过猜也猜得到是鱼眼睛，只是他还是好奇想看看。哪知他刚一转头，云初尘就遮住了他的眼睛，道：“不要看。”

江暮昭哪里忍得住，一边答应着，一边偷偷透过袖子缝隙去看，这一看，他差点就吐了。

那粘稠的一团东西，竟然是生鱼眼！他原本以为，至少是煮熟了的，没想到居然这样恶心！

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那猫跟他对视了一眼，幽黄的瞳孔里，仿佛射出一道敌意的光。

江暮昭收回了视线，再看那条鱼，愣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了，放下了筷子，歪着头看云初尘。云初尘明明也是看见了那东西的，却依然云淡风轻，一点儿也没受影响似的。江暮昭虽没胃口，腹中却还未填满，依旧饿，索性耍起了无赖。

“云哥哥，喂我好不好？”

云初尘不理他。

“我饿……你喂我嘛，不然我吃不下。”江暮昭委屈巴巴的。

“云哥哥……”这回他话还没说完，菜就到了他嘴边，江暮昭欢喜地咬住云初尘的筷子，方才酝酿出来的委屈消失得无影无踪，唯剩了满脸喜色。

吃饱喝足了，二人从客栈里出来，他们来的时候路上没什么人，此时却大不相同，想来是都吃饱了没事干，跑街上溜达来了。只是大街并没有因为人多而显得热闹，反而充斥着死气和诡异感。

怪象！

这街上走着的，十有八九面上裹着白巾，有的巾子上还渗着血迹，隐隐能看出两个血洞，露出来的一部分脸枯瘦惨白。他们驻着竹棍子行走，踉踉跄跄，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念着，似乎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不时能听见竹棍子打在一起的声音，一看便知是瞎了没多久的。这群人这样堂皇地在街上走，而路上前不久有神婆作了法，一地纸钱和黄符，此番情景实在瘆人，活像一场走尸秀。

先前店里的人谈到过，邪祟是夜间作乱而且又行踪难以琢磨，什么时候高兴了就来取人眼珠，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出现，是以大家胆战心惊人人自危，趁着白日赶紧该晃悠的晃悠该寒暄的寒暄，到了夜半时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上空空荡荡人影都看不到。

江暮昭不急着走，一边欣赏这街上光景，一边等那黑猫出来。照常理来想，他实在没办法不怀疑是猫妖作祟。毕竟那猫吃鱼眼，难保它不吃人眼，那些人的眼珠子搞不好就是被猫妖给吃掉的。

也不知吃了多少鱼眼睛，那只猫总算出来了，江暮昭一见它，立刻报了那一眼之仇，用恶意的眼神瞪了回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猫的瞳孔里透着一种嘲讽。猫体态轻盈，随意一蹦便蹿到了墙顶，在极窄的墙顶上健步如飞，二人跟着，一路跟到了一个院子里，江暮昭愣住了。

不只一只猫。是好多只猫啊！

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房梁上、树上、墙角，凡能落脚之处皆是抱成团的黑猫，江暮昭甚至分不清一团团的都有多少只猫。

这简直就是猫妖的老巢吧？！

江暮昭拔出昭明剑，剑光赫赫，剑身微颤，他朝黑猫挥了一剑，剑光所及之处，猫儿凄声怪叫，化作黑雾散去。果然是妖物！

余下的猫四处逃窜，他正要追赶，云初尘拉住了他，道：“别追。”他当下了然，这些黑猫不过是一些小分身，至多是吸点儿精气罢了，死不了人。真正可怕的是背后操控着它们的那只猫妖。

这时，外面骚乱起来，人的脚步声交错杂乱，还有声声嘈杂的呼喊。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江暮昭和云初尘赶到街上去，正巧撞上了一群穿着白道袍的天皋弟子，赵子琰和韩少川也在里面。江暮昭看到了他们，赵、韩二人自然也看到了江暮昭，当下四人便聚到了一起。

眼下有急事，赵子琰也无心叙旧或指责江暮昭，只问了句：“还以为你躲着不会出来的，尸胡山这档子事你也来凑热闹了？”

江暮昭笑道：“还不是担心你们两个。不过这又出什么事了？”

韩少川道：“方才怪水里面浮上来几块人骨，还有一些腐肉碎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