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中年男人敲着金属扶手已有半晌，他头发灰白，双眼深陷，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尽是岁月的痕迹，宛若一截长期未经雨水浸润却依然傲然挺拔的枯木，但离枝败叶落也只有一步之遥。他的视线始终黏着审讯室方向，另一只手紧扣在大腿上，焦虑万分地等待些什么。

艾果关注他的理由在于他头顶上腐蚀严重的六枚透明金币，那些金币如风中残烛般摇晃，似是下一秒就要坠落，化作尘埃消散于空中。他虽然从没见过这样子的金币，但也多少感觉得出，这是生命消散的前兆。

男人正在想着自杀。

他作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坐在同一张长椅上的陌生人，对男人所经历的一切一无所知，因此无能为力。

随着远处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他从中年男人身上移开了目光，投向了做完笔录出来的林胤。林胤双手插兜，大摇大摆地向他走来，颇有一种黑帮混混的气质，明眼人都能从他紧皱的眉头看出他现在心情不悦。

“可以走了？”艾果从长椅上起身，和林胤身边的警察微微鞠躬，带着林胤走出了公安局。

两人打了车，接下来去医院看望深受重伤昏迷不醒的林乘风。

“打伤老爸的人，叫杨才学，律师。”林胤说着，在手机上调出了他的资料给艾果看，“擅长解决民事经济纠纷，为小未来赢得了很多场经济诉讼，其中不少房地产纠纷的案子，看着奇怪，应该和老爸脱不了关系。”

艾果一目十行地扫过几则新闻报道，忽然注意到一则凶宅低价出售的消息，正和一年前杜惜良的妹妹杜挽柔被同班男生奸杀的事件相关联。

一年前6月11号星期天下午，杜挽柔在一点前去物美大厦后小未来培训机构补习英语，一点五分乘电梯到达第九层，和同班男生相遇并发生冲突，那位男生用扫帚把杜挽柔打晕后将其拖到了男卫生间强奸，因为害怕杜挽柔将自己揭发所以将其淹死在卫生间洗手台内，随即报警自首。

因为和未成年人有关，案件的大致信息没有公示，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件事之后，该机构被迅速转让，不久后就被翻新变成了健身房。

“健身房拥有者是小未来集团张总的外甥。”林胤烦躁地啧了一声，“这起案子受害者的父母最终没有起诉，在杨才学的巧舌如簧下达成了和解，这正常吗？”

“正常才有鬼！”

怒吼的并非艾果，而是他们打车偶遇的司机。

“小伙子有前途，正义感很强，一年前那个案子刚出的时候我也很愤怒！”司机依然直视前方，只是嘴上滔滔不绝，“那个奸杀同班女孩子的男生的名字到现在还没曝光，真是气煞我也，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艾果尴尬地笑笑，林胤却被司机一番慷慨激昂的肺腑之言说得气血贲张，硬生生跟司机插科打诨到医院，下车时还顺便加了个微信。

“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艾果在电梯前止步，突兀地说道。

林胤回头看他一眼，没有多说，独自一人上楼看望林乘风，过了三十分钟才下来。

“情况怎么样？”艾果问道。

“医生说他头部受重创，醒来看缘分，新一届的市长评选估计没他事了，他秘书在照顾他，市长被袭击一事引起上级重视，说要成立专项组进行调查。”林胤平铺直叙道，说罢，郑重其事地拍向艾果的肩膀，“现在，我可是无法置身事外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好好交代你最近在调查的事，我猜，应该和你辞职的公司，还有那个杨才学，脱不了关系吧。”

林胤洞察力过人，还喜欢刨根究底，再隐瞒下去，估计要穷追不舍，一时心急怕是要一口把自己吞了。艾果无可奈何，和林胤先找了个吃饭地，再一五一十地把最近追踪郑轲之死一事得到的线索全盘托出。

“那个财务总监薛情谊为了隐瞒小未来集团一些财务问题，杀死了郑轲，杨才学收钱帮她隐瞒。这简单，找到杨才学拷问就完事了。”林胤道。

“不，你想得太简单了。”艾果摇头，“公安找到郑轲尸体后公布的调查结果是心脏病突发，怎么可能？”

更何况杜惜良帮他找到了郑轲的病历和家族病史，根本没有心脏病突发的可能。

林胤听闻，眉头拧成了一股绳，疑惑道：“怎么听你这么说，感觉我爸也淌了这脏水？”

没等艾果发表看法，林胤又自言自语道：“说不定就是分赃不均，杨才学又碰巧得到魔宫能力，才有胆子找老爸算账。”

“你这么说你父亲？”艾果挑眉，虽然林乘风与他三观不合，做事狠辣，但他好歹是自己的恩人。

“得了吧，艾果，你是最不必为他说话的人。”林胤看了他一眼，“警察为了搜集证据，足足从我家翻出了五十个隐秘的监控摄像头，五十个！光是我们房间就有八个！”

艾果苦笑道：“爱子心切。”

林胤呸了一声，正巧服务员上菜，他就狼吞虎咽起来，像是把那些菜当作了林乘风。

晚上，两人一起调查了一下杨才学的生平事迹，以及魔宫能力。因为艾果之前见到杨才学时看得见他的金币，所以杨才学只通关了一次魔宫，第34宫弗法。

第二天，公安局告知他们已经找到了杨才学，不过很不幸的是，找到的是他的尸体。今早七点，杨才学被发现死在一间民宿内，警方经过侦查已经锁定四位犯罪嫌疑人。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艾果困惑不解地看向跟在两名警察身后乖巧低着脑袋的傅好。

“小果果，我没杀人啊！”傅好欲哭无泪。

“嗯……”艾果沉思片刻，答道，“因为你和我同为通关两次魔宫的挑战者，所以我也看不出来你有没有杀人。”

“老实交代，女神经。”林胤幸灾乐祸地笑道。

“你们怎么能这样，我们友谊的小船呢？”傅好气愤不已。

“沉了。”林胤和艾果不约而同道。

傅好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被押去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