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影听完张凛正的故事，久久不言，最后抢过他手中的酒:“别喝了，都快要死了，清醒些吧。”

张凛正闻言笑得开怀:“人啊，难得糊涂。我就是太想弄清楚了，才走到了这一步。”他找了个草稍干些的地方躺下，口里叼着根边嚼边说:“我这条命啊，是他们护下来的。后来……战争胜利了他们连个像样的坟地都没有，我反而领了无数赏赐。我常想这一切是谁造成的，一次又一次回忆他们死在我眼前的场景，像是要刨根问底。”

落下影冷笑:“你刨到的根便是周国百姓？”

张凛正摇头:“我刨到的根是战争本身，战争本身就是错误。而造成战争的主要原因是陈周两国君王不息的野心。我效忠了十几年的人，成为了我最恨的人。我只是不知道该恨谁了。”

“反正那么多周国人都死在我手上了，那便多死些吧。”

落下影沉默下来，张凛正这般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不过是因为他早已不在意自己的命了。

张凛正闭眼时，仿佛又看到那个清秀白嫩的小将，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溢出:“这世间欠你许多，都是不会还的，你只好自己讨了。”

落下影将那酒坛里的酒，自左而右的在牢前浇过，就当是敬了这位陈国的将军。

自言自语道:“没有什么欠与不欠的。”

谁说痛苦不是一种得到呢？

他在这坛中放药时，张凛正是看到的，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灌了下去。大概是世间早已没那么多留恋了吧。

落下影来向谢词禀告张凛正死讯，谢词并没有过于惊讶，只是“嗯”了一声，便没说什么了。

床上的人睡得正香，他又道:“弄欢既知道你的身份了，你也在不必在暗处护着我了，就做我的待从吧。”

“是！”落下影应到。

“准备一下，明天启程回烨都。”谢词说了这句，把书册放在一旁的桌上，“这曜城守将，想必有许多人都想当。我可得快些回去。”

“属下这就去安排。”

“嗯，下去吧。”

说罢，落下影便飞身而出。谢词熄了灯，借着月光走到床边，刚躺下就被人拦腰抱住。

许弄欢隔着衣物，呼吸打在谢词身上，声音有些闷:“谢词，谢谢你。”

“刚刚都听到了？”谢词将手放在许弄欢脑后轻轻地抚弄，“小影是谢家的暗卫，做事凌厉干净。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觉得你和我在一起没必要沾染这些。”

“嗯，我明白。只是谢词，我和你在一起就不可能独善其身，你也该明白。”许弄欢抬起头吻了吻谢词的下巴，眼睛里闪着光，像窗外的月亮，“就像我有危险，你会不顾一切赶到我身边一样，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一切。”

“你想做什么，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他抓住谢词手放在他的胸前，坚定道，“谢词，我的心已经在你那里了。”

谢词感受到许弄欢的心跳在黑暗中愈来愈快，不知怎么就有落泪的冲动:“弄欢，你……”他紧紧的抱住许弄欢，“你不要再骗我了。”

许弄欢怔了一下，在谢词怀中垂睫落下一滴泪来:“不会了，再也不骗你了。许弄欢此生，非卿不许。”

断桥玉佩已经碎了，昔日人也忘了，原本放不下的只有他，也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