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大使馆里，法歇尔今天特地穿了一身中式长衫，他经常看苏荼靡穿这个，说不出的舒适俊雅。穿西装把人规整的利落干练，叫人看了神清气爽。他曾经很不看好中国人的长衫……觉得这样不修边幅，又长又肥的一件袍子套在身上就出门了，在英国只有睡衣会是这个款式。

可是直到他看到苏荼靡这样穿，他才知道不是人挑衣服，是衣服挑人。那冗长的一件袍子，不论灰的黑的什么色儿的，穿在苏荼靡身上都是让人觉得古色古香。不修腰身也不要紧，他只要徐徐走来，双手微摆那抹硕长的身姿就好像比着画剪了出来一样。

对着镜子左顾右盼，还问了好几遍旁边给他订做袍子的裁缝“好看吗？”“合适吗？”“这个是扣在这吗？”“要不要挂个怀表……”

法歇尔比一般中国人要魁梧一些，身材比例不一样，一般店里没有他的尺码，所以请了师傅来做。

法歇尔穿着那长衫，到底是没有那个味道，不过也平添了几分雅气。

身后的人提了两个漂亮的盒子，上面是京城最大的一家洋行的商标。昨天刘副官突然说洋行商会的会长要见自己，他还诧异，进口商品事宜不是上个月在外交政商会议上谈妥了吗……突然又要见自己是什么事？原来就是送来一堆古玩珍奇。说起来，法歇尔还有些脾气呢，为了这事白白错过了苏荼靡的新戏。

今天公馆里正好闲来无事，把两件礼物，一件是给章缙乾的先送到司令府，再一件是给苏荼靡的送到他家去，再去那溢满清香的小院里喝一杯茶。特地穿了长衫的。

刘副官在厨房死催活催，胖乎乎的厨师忙的满头大汗，一个劲的：“快好了快好了！”

终于是把粥熬好了，刘副官是个心细的。跟着章缙乾这么多年，要不是人人都有一种近墨者黑的感觉，其实刘副官是个很细心的汉子。

吩咐厨房准备小菜的时候要开胃的甜酸的不要辣的，哪一位遭了罪吃不得辣。又单独叫准备的一个荤菜，司令没吩咐，不过司令也是没吃饭的，全是小菜加粥，苏老板还好司令怎么填的了腹。

提了食盒，匆匆忙忙的往医院去，少不得等会又是一顿好说。

偏偏半路和大使馆的车擦肩而过，他是坐的司令府小轿车，没有标志，对方没认出来。

刘副官看那方向是要去司令府的，这个时候司令是绝对不想这位再掺和进来的。叫停了车，喊身边的一个护兵赶紧回去，看着一会法歇尔先生进去了，过个片刻，就进去传话，就和管家说司令今天在郊外访友不回来了，一并的还有琼玉楼的苏老板也去了。

那护兵呆头呆脑的问：“那……那要是问起，那个郊外呢？”

刘副官啧了一声：“你管他那个郊外，只管回话，问了你就说你只跟到半路就回来传话，不知道。”

那护兵才颠颠的跑回去了。

刘副官又马不停蹄的往医院去了。

到了医院，果不其然，才敲敲门，里边就好大的不痛快：“我只当你们是去吃了茶，还是将厨房修葺了一遍才做了送来的。”

刘副官猫着腰，把两个食盒提进来，压着声音说：“这不是吩咐厨房做的松茸鸡丝粥吗，苏老板发了热身子虚，这松茸补着呢就是要些火候。”

章缙乾把装粥的保温食盒打开一闻，松茸的香气立马就溢出来了。刚刚给苏荼靡进进出出的伺候不觉得，现下倒是有了三分饿意。

看苏荼靡还在浅眠，说是打了针下午就该醒的，也不知道还要睡多久。又合上食盒盖子，坐到床边，探探苏荼靡额头的毛巾，换了一块新的浸了凉水敷上。

刘副官也不知道是魔愣了还是怎么着，问了一句：“那，司令，人醒了咱们怎么安置？”

章缙乾立刻鹰似得眼神看了刘副官一眼，又盯着苏荼靡，抚了抚他漂亮的下巴：“该怎么安置就怎么安置，我倒是缺个司令夫人，只是他要醒了，怕是手上有把刀就能把我捅了。”

刘副官好像听了什么恐怖的事似的，倒抽了口凉气：“司令……这，这你倘若实在喜欢那就养着，不碍事，反正这一年半载，在这北平也找不出苏老板这样的人物伺候。”

章缙乾晃了神，才觉得刚才的话失了分寸：“是了，也就这样吧。”

这会，章缙乾正楞楞的发呆，苏荼靡轻哼了两声醒了，嘴里嘟囔着口渴。

章缙乾倒不知道原来，伺候人也会顺手的，一听这边有动静，立马倒了温水送到人嘴边。

因发烧而干裂的嘴唇碰到了水，也不管是谁，一口气喝了痛快。

章缙乾看他现在醒了，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乖乖的靠在自己怀里，心里很受用，极温柔的问：“还要吗？”

苏荼靡也迷迷糊糊的摇摇头。静静的过了好一会，他头很疼，身上倒是不热了。有了力气，一把推开章缙乾费力的用手杵着床坐起来，先前章缙乾说他像只猫，现在这个架势倒是像只病弱但依旧警惕的豹子。

章缙乾似笑非笑的和苏荼靡对视了一会。看着苏荼靡那双眼睛，明明是恐惧的，却被狠戾的眼神遮盖的不透露一丝一毫。这人就是这样最有趣，明明像那些小角儿样的，做只乖巧的猫咪不知要比现在舒服多少倍。不过，那样逆来顺受就只剩这一身皮相……还别说，不是他这么个高傲的脾气还真配不上他这么标致的样子。

章缙乾也不挨过去，站在一边，抱着手靠在墙上：“醒了就那么大脾气，发了这些汗，我看你可一点都不虚……比昨晚带劲多了。”话还没说完，一个杯子就砸了过来。

外边的忽然听到一声玻璃落地的脆响，抬着枪就要冲进去。刘副官又给吼回去了：“一群没眼力劲的东西，慌什么，现在进去司令把你们都撕了不可。”

“啧啧啧，苏老板身体要紧，何必大动肝火呢？这是医院，扰到别人就不好了。”章缙乾吊儿郎当的看着苏荼靡。

苏荼靡一肚子的火，这土匪还敢提昨晚！又想到，这里是济善医院，恐怕陆普医生已经是知道了那档子事了。好不容易有个聊得来的朋友，也叫这土匪搅和了。还有……自己明明记得是回到家里了，这怎么又碰上土匪了！不得了，苏荼靡急急忙忙的光着脚就下床。倒是吓到了章缙乾以为他要做什么寻短见的事，一把将人逮回来，打横抱起箍的紧紧的。

苏荼靡有踹又打：“章缙乾！你也得逞了，究竟还要如何，土匪尚且有劫财留后路的。你到底是把我后路都绝了，要是我娘有三长两短……章缙乾，我生不能奈何你，就是死了做鬼也不叫你安生一日。”

“你这话可是狗咬吕洞宾了，要不是我，你娘倒是当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了，我哪里就断了你的后路”也不放手把人牢牢抱着，就像抱着一只发怒的豹子，任由他打踹“老子不就睡了你一晚吗？好歹是个男人，矫情什么，又不会让你怀了娃。”

苏荼靡被这土匪混话激的一时不知怎么回了，他这样发怒到不全是为了这混蛋强要了自己，就像他说的，左右自己不能怀不吃亏，最多当做被狗咬了一口。只是忽然想起，自己定然是被从家送到医院的，也多半是这土匪干的，那母亲是不是知道了，她身体那样不好怎么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