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夏晔下了决心，可他联系不上张炳生，只能等对方再次上门。

显然，严玉的情况是真的很不好，所以初三张炳生就再次登门了。

这次，没等他说什么，夏晔打开门看见是他，直接套了外套就往出走，孟赫宣紧跟其后。

张炳生眼里满是诧异，尽管他非常难为情，可还是决定再来一次。

本来做好了被拒之门外的打算，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他们就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三人就这样，一前两后，默默的走在还留有年后韵味的街道上。

“那个....不远吗？咱们不需要打车吗？”

夏晔看着前面男人消瘦的身影，忍不住开口，虽然自己的心里也有点忐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即将见到的女人。

“啊？哦！不是很远，就你们家附近的二院。”

可是据夏晔所知，自家这边最好的医院是人民医院才对啊。

“怎么在二院....二院不如人民医院。”

“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说是...离你近点....你还记得三年前吗？她说她来找过你....”

夏晔疑惑的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自己见过这么个奇怪的女人。

看他一直没说话，张炳生也没有多说，“可能是她没让你看见吧....”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孟赫宣看夏晔情绪开始低落，也不管路人的目光，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夏晔的手很瘦，被他轻而易举就包满了掌心。

这种温度，让人迷恋，最起码夏晔觉得自己，真的开始迷恋了。

很快，二院就到了，大过年的医院非常冷清，门口除了几个保安大叔在闲磕牙，再没有什么人了。

他们绕过了前面的急诊部，朝着后面的住院部走去。

到门口的时候，夏晔突然停了下来，他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

张炳生已经走到了电梯门口，发现后面没有脚步声了，回头看见他们没有跟上来，所以又返了回来。

他有些踌躇地问道：“夏晔...你是..不是不想去了？”

“对不起，我突然有些难受，让我缓一下，一下就好。”孟赫宣一直关注着他的动静，看他确实有些不舒服，所以干脆说道：“叔叔，要不先在这里坐一下吧，他的脸色不太好。”说着把夏晔扶到了长椅上。

张炳生哪有什么二话，夏晔没有扭头就走就已经很不错了。

于是，他们就这样在医院的长廊上坐了下来。

孟赫宣把夏晔整个抱在了怀里，一只手在他身后轻轻抚着他的背。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前面看一下？”

“没有..突然有些喘不上气来...可能...医院的味道...太难闻了...”

“不要勉强自己，实在不行，我们回去。”

夏晔闻言抬起了头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都到这里了，我就只当是看个陌生人吧....”

张炳生在另一边的角落里，听到这句话，眼睛突然就湿了。

这孩子和他爸是一个样子，心软又善良。

待了一会儿，夏晔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他朝着孟赫宣点点头，主动朝电梯走去。

三人一行乘电梯到了6楼，一打开就是个护士台，里面一个小护士看见了张炳生，也看见和他一起的两个很帅的男人，下意识扬起甜美的微笑问候了一句：“张先生你回来了？你太太刚说找你呢！”

张炳生顿时有些尴尬，脸都红了，感受到夏晔那边传来的诧异目光，忍不住解释道：“不是..不是那个...他们误会了...”

话说的颠三倒四，大概小护士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没再张口，这人和那位女病人都挺奇怪的，其实他们并没有怎么打过交道。

朝着对方点点头，夏晔他们跟着脚步有些慌乱的张炳生朝病房走去。

很快，他停在了一间病房门口，没再动。

夏晔心想，到了。

深呼吸几口气，他朝前走去，孟赫宣在他开门前捏了捏他的手，后面一直目送他们的小护士看到了这个举动，突然就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不大一样......

夏晔把手放在了门锁上，慢慢向右扭了一圈，“咔”一声，门开了。

入目是一片白色，左手边是卫生间的门，再往里就是病床了，他的视野看不到。

屋子里是比楼道里更重的消毒水味，还有一些其他的味道，好像是...橘子味儿。

“师兄...你回来了？”

屋子里突然想起一声微弱的女声，并不像佟妈妈的声音那样温柔充满活力，反而满是沙哑和沧桑，带着一种死气的颓丧。

夏晔一步一步走进了里面，他的心不由自主“咚咚咚”跳个不停，像是一场鼓点激烈的舞曲，激荡人心。

他就要见到一个——本该非常熟悉，却注定永远陌生的人。

随着视野的逼近，病房里的结构一一呈现，这是一个双人房，不大，靠窗的床上整整齐齐，没有人住，中间的小桌子上是几瓣橘子和一束插在花瓶里的百合，靠门的床上被子鼓起，上面睡着一个人。

夏晔的目光从床尾慢慢移到了床头。

女人瘦如骨柴的手指静静搭在被子外，手上的青筋毕露，宽大的病服袖子空空落落的，稍稍有些起伏证明里面确实还有胳膊，此刻她的手指死死拽着被单，却仍然抑制不住地在颤抖。

夏晔缓缓移动目光，终于，看见了她的脸。

很黄，很瘦，大大的眼里泪珠不断滚落，嘴唇抖抖索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颊基本没有肉了，此刻因为痉挛显得有些狰狞可怕。

夏晔茫然的想，这就是把我带到世界的人吗.......

他的心里，竟然一瞬间变得很平静，只有大片大片白色的茫然。

“晔.....晔.....”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片不大的空间想起两个几乎模糊不清的字眼。

夏晔的焦点对上了面前试图爬起来的人，他看见她很用力想要爬过来，却蹭下了帽子，露出了没有一根头发的头皮，她却什么也顾不上，仍然试图从床头爬到床尾。

张炳生似乎被她的表情吓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急忙上前，想要帮她。

于是严玉就看见，她心心念念的儿子在她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最后仓皇奔出了病房。

那一瞬间，她以为早已经死去的心，竟然像是被撕裂了一样，露出血淋淋的皮肉，痛不欲生，比每次犯病时的那种痛苦还要痛上百倍千倍！

她只能无声的张大嘴，发出痛苦的嘶吼，眼里却流不出一点东西了......

这是报应……报应啊报应……欠的东西，终究是要还回来的……

张炳生知道，这已经是夏晔的极限了，他只能抱着状若疯狂的女人，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