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赫宣没有再站着，他走过来坐到了夏晔的身边，伸出手圈出了他，才发现，他的身体细细颤抖着。

他的手上更加用了点力，试图给予夏晔一些力量和安慰。

对面坐着的男人自从说完那番话后，就低下了头，没有再开口的打算，显然，他也明白，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需要时间去消化的事。

夏晔试图开口说话，告诉一脸担心看着他的孟赫宣，自己没事，可是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嗓子眼很干很涩，他只能下意识咽了咽唾沫。

孟赫宣突然起身离开，夏晔猛然抬头去看他，准备去抓他的衣角，这个时候，他很需要他。

孟赫宣显然读懂了他眼里一瞬间的惊慌，所以温声说道：“我去给你倒点水。”并且拉住了他想要抬起来抓自己的手，轻轻捏了捏。

夏晔听话的松开了手，他现在确实需要一点热的东西。

孟赫宣很快就回来了，他把水递给了夏晔，看着他大口大口喝了下去，忍不住皱着眉头说：“慢点，会呛着。”顺手扶住了杯底，控制住他喝水的速度。

“我……没事……”夏晔终于吐出了几个字，张炳生闻言抬起了头，看着他。

孟赫宣并没有把手放下来，连皱着的眉头也没松开。

“夏晔……你爸爸，从来没和你讲过你妈妈的事吗？”

夏晔看着他，摇了摇头。

其实在他的记忆里，爸爸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他去世的太早了，大概就是带回自己两三年以后吧……只有个温和的影子，偶尔会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唉…可能你妈妈给他的伤害太深了吧…当年，他们很相爱…”

“那……为什么……两个人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呢？”

张炳生沉默了几秒钟，双手合在一起用力地握住，才艰难地开始叙述一个秘密，一个被称为他的“母亲”的女人，二十几年的秘密……

“你妈妈……那个……严玉被查出癌症后，有一次在实验室晕倒了，正好被我碰见了，连忙把她送到了医院，我这才知道，她是食道癌晚期，她一直很瘦，所以几乎没有人多想，她是不是得病了……不过，自从你父亲离开后，她就没和什么人走近过了，我常常照顾她一点，她偶尔会和我聊聊天……前段时间，她的病情加重了，却非要闹着要来云市，有一天晚上，突然就告诉我，当年的那瓶药剂，是她偷的，并且给里面加了另一种病毒，具有了感染性…她说自己当时只是做实验做的着了魔…因为带队的组长不同意自己的想法，就贸然做出了那种事……你爸爸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这件事，而且，他竟然发现了另一件事……”

说到这里，夏晔看到对面的男人用力搓着自己的手掌，嘴角都有些抖动，似乎有更为难以启齿的事，还隐藏在其后。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到底还要不要听下去…

双手下意识抓住了孟赫宣放在他身后的手。

孟赫宣把他的手整个包在了掌心，热热的温暖不断传过来，好像在告诉他，别担心，一切有他。

于是，夏晔深吸了一口气，不论如何，他有权力知道所有的真相。

“接下来……怎么了？”

张炳生艰难地眼神对着他，里面有些许痛苦。

或许这个一辈子老实木讷的研究员正在经历一场无比艰难的战争，秘密，终究是藏在黑暗里，一旦曝光，就随时会伤人。

孟赫宣不想让夏晔沉浸在挣扎怀疑中，这个时候，他明白，自己要成为他身前的一堵墙，为他拦住所有的黑暗。

“叔叔，夏晔有权利知道所有的真相，夏叔叔已经剥夺了这个权利，现在，既然……严…阿姨想要见夏晔，那么就得让夏晔来做这个决定，所以……不论是什么，他都可以接受。毕竟，这也是上一代的事了。”

朝着张炳生说完后，他转头看着夏晔，将自己的决心用眼神传递给他——不论什么时候，他都会站在他的身边。

夏晔知道，孟赫宣为自己果断作出了选择，并且还告诉自己，他会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

这也让他的勇气更加多一点，不论接下来是什么样的“故事”。

他把目光投向了张炳生。

张炳生非常痛苦，他还记得当时躺在病床上的严玉说出接下来的话时，自己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有一天……你爸爸下班回来……他亲眼看见……你妈妈正准备喂你什么东西……他一进门，你妈慌乱的藏起了什么……经过一番拉扯……他……他……看到了……一瓶红色的试剂……盛放的容器……和…和…研究所……的……”张炳生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完了这番话，他的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就像当时在严玉病房那样，完全不敢相信。

当然，他也根本没有勇气抬头去看，此时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人脸上，是什么表情……

从张炳生说到试剂的时候，夏晔就有很不好的预感了，可是，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不好有多么“糟糕”…

孟赫宣一直盯着他，可是他现在根本顾不上看他。

他的脑子好乱好乱，像是有一大团乱七八糟的线缠在一起。

他觉得有点冷，忍不住开始打冷颤，牙齿都开始上下碰撞。

孟赫宣也管不了有外人在场，赶紧把他抱在了怀里，不断抚摸着他的背。

“夏晔？夏晔？晔晔？你是不是很冷啊？没关系，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他一直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很久很久之后，夏晔终于不再发抖，他缩在孟赫宣的怀里，只觉得好累好累。

“孟赫宣……我好累……”

“困了？嗯？我抱你去睡觉好不好？”他的语气极尽温柔低沉，像是哄孩子一样，充满了情意。

“嗯………”

于是，孟赫宣抱起夏晔，把他送回了卧室，直到他疲惫地合上了双眼，才把手轻轻抽了出来。

他关好了卧室的门，重新返回了客厅。

张炳生的眼睛呆呆盯着夏晔卧室的方向，眼圈红红的。

“叔叔，该了解的，夏晔已经都知道了，最后他到底会做什么决定，只能交给他自己。希望你们给他一点时间，并且，最后能尊重他的决定。”

张炳生无力地点点头，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严玉那里，不能太长时间没人。

“那我……先走了……你们……夏晔……”最后他还是没说出来，或许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法迈过这样一个坎儿……

“您慢走，我就不远送了。”

“没事没事……你好好照顾夏晔吧…”

男人的背影似乎更加佝偻了。

孟赫宣匆忙返回卧室，看着夏晔睡梦中皱着的眉头，忍不住躺在了他身侧，将他轻轻抱在了自己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