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干行十四
小说: 乾坤万年歌 作者:十九姑娘 字数:2039 更新时间:2019-09-22 06:27:41
绝对不可以,再哭了。
绝对不可以,再为他,落一次泪。
就把今天,当做是他们真正的诀别。那个时候的自己,死得太仓促了,都没有好好的跟他说一声再见。
再见,永世也不可能再见了。
桃花纷然后云开雾散,此前萦绕不去的迷雾也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记忆中的回廊不见了,记忆中的清潭不见了,记忆中的书简,亦随风而去。一切不过又是一场美梦,一场太为真实的美梦。
桃花嫣然的梦。
如果自己不醒来的话,是不是真的可以一直沉睡下去?
如果沉睡是自己的愿望,是否自己真的可以这样欺骗自己,在愿望中堕落千年万年乃至无穷无尽的生命?
难道这不是自己所追求的吗?难道和召忽一同沉醉于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上这不就是自己的追求吗?
自己如此长久的存在着当真是为了什么所谓的使命吗?自己存在意义,难道不就是在寻求一丝不可能中的可能吗?
阿鸠不明白,不明白自己何时具有了这样的勇气和决心。
“召忽……”
“召忽——!”
仰天长啸震散林间之雀,凄厉的呼喊声如波涛汹涌于碧落黄泉。然而只有这空荡的青山隐隐,绿水迢迢,不断的将自己悲惨的鸣叫回音似的传来。
万籁之间,唯有自己一人。
*****
手中所持命绳之意义,让高倾感到迷惘。他并不觉得阿鸠对自己的信任已经达到了生死相托的境界。阿鸠一方面直言不讳的指明了自己的无用,一方面却又将命绳的一端交给了自己。
那个人行事,从来不是自己可以揣测的。
高倾垂着眸,苦涩的笑了。
再抬眼时已是风云变幻。
眼前是一片桃花的嫣然,本是疏疏几株,却不知在什么时候,蓦然变得稠密起来。
!
高倾顿时察觉出了异样,在自己失神的时候,此处的桃林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这是一片“活着”的桃林。)
当高倾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全身开始戒备性的凝聚了“气”。
食指上的血珠已然凝固,然而命绳却连接在两人的血液之中。因为肩负着阿鸠的性命,实际上恐怕也不是责任感在作祟。而是出于一个男人的尊严,他绝对不愿在阿鸠面前表现出失态的一面。自己在他面前已经够卑微了,低如尘埃的境况让自己身心俱疲。
不能够辜负他对自己,本就稀薄得可怜的信任。
高倾咬紧牙关,凝视着面前的一应诡谲异变。
面前的桃林深处,似是有什么东西,向自己旖旎而来。
那应该是一个人。
虽然被桃花纷染了他大部分的姿容,但影影绰绰还是能够看得出,对方是一个男人。
一个相当年轻的男人。
当那个男人的整副身躯毫无保留的暴露在自己面前的那瞬间,高倾怔然了。
他是……!
高倾怔然得一动也不能动。
已经被遗忘了多少年的“病”,再一次复发了。
高倾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然满了鲜血的手,那滚烫的血的触感还那样真实深刻的凝结在掌心,捧着对方头颅的灼伤感,再一次复苏。
这病,在高倾彻底臣服于阿鸠脚下之后,已经有多少年没犯过了?以为不再犯就是彻底根治了吗?!
不,并不是这样简单的事情。
斩杀主上的罪孽,是高倾永不能得到赦免的——病。
“高倾……”
久违的唇开启了,触碰着溢出这两个字。
其实对于这张唇,能够吐露自己名字的声音,高倾是陌生的。因为在他以这副肉体吐露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刻,从没有像此时此地这般柔情款款。
那个时候的他,是疯狂的,是歇斯底里的,是绝望的,也是怨恨的,呼喊着自己名字的时候,是带着最恶毒的诅咒的。
从没有向如今这般,温柔。
“高倾……”
他又向自己迈进了一步。
这具肉身,是他原本的模样。
是阿鸠,最初的模样。
当他还被人称呼为“公子纠”的时候,所用的,就是这副肉身。
或许可以说,这才是他的灵魂,真正的模样。
高贵,而圣洁。
身体中流淌着齐国太公之血和鲁国周公之血的他,华夏正统之中,再没有比他血统更纯正之人。这般美好的肉体。却——
被自己斩杀于刃下。
那个时候的自己,并没有被美色所迷惑。甚至是将这美色看做是低贱他的理由。
然而越是美丽的东西,往往内里越是不堪。好看的人,往往会被贴上类似于“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花瓶”等等这样的标签。
也有听说,关于这种太过华丽的“美”的不好传言的事情,在此不赘述。
而实际上那个时候的高倾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公子的交集,在他斩杀他之前,是少得可怜的。高倾只是单纯的和自己的祖父和家族一同,对他理所应当的保持了偏见。
当然,那个时候的高倾并不觉得这是偏见。甚至一直到他死后,自己也没有一丝懊悔。并不觉得斩杀他的自己有什么罪过。
好看的东西,就应该被供奉起来由人赏玩就足够了。妄图突破界限的去争夺至上之位,失败后被斩杀也是应当的结局吧?
一直这样坚持认为的高倾,在这之后的很久很久的时间里。他终于真正的认识了眼前的人。
原来,不仅仅是外貌的美丽而已。
比外貌更加蛊惑人心的,是他的灵魂。
纵然重生于何等不堪肉体中的灵魂,依然美丽得让万物匍匐,这也是在这一千多年中,感情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也就在高倾真正认识他的那一刻开始,在高倾不得不匍匐于这个灵魂的那一刻开始,高倾就沦陷了。
一场注定无望的爱恋纠缠,于高倾这个卑微的灵魂中,展开了。
而眼前这个人,甚至连无视自己这份苦恋都没有的,直接选择将自己一切不正常的感情合理化正当化,将其完全归结于主仆情谊。
连给自己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爱,甚至根本不能感受到自己的这个事实,被高倾深刻的了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