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与道长以缘相赌

白芒落地消失，有一名黑衣白发、怀抱长剑的修者出现。

上宛微微低着头，散落的长发掩住大半容色，只教外人窥见三分。

符靖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修士，口中念念有词，“道友……”可是不愿行个方便？剩下的话尚未说出口便已消失，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楚翘闻声早已不顾镰刀割破肌肤的痛抬头，从刀光草影缝隙中看向那人影，眼中不住翻涌的泪终于滚落下来，嘴唇蠕动着像是在说：上宛，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我的直觉果然没错。他听着自己胸膛稳定下来的心，呼吸渐渐平缓，咧嘴笑了起来。

上宛开口，声音清脆又冷淡：“闻声而察。”

符靖将手中长镰假意收起，面上故作恭敬道：“道友多虑了，小道不过是在与我的爱宠嬉戏，至于呼救声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增加感情的小手段罢了。此处无事，惊扰道友实乃小道大不是，小道在此向道友赔个不是。”

上宛目光并未落向符靖身后，闻言微微皱眉，竟难得的多说了几句，“求救之言不可做戏耍用，若真误他人求救，恐酿大错，今后莫要如此。”

“是是是，道友说的是，小道知错，定会牢记。”符靖唯唯诺诺，但长镰却又倏然召出，手持着，猛地攻向上宛，狞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活腻了不成，竟敢管你符爷的事。”

楚翘见符靖竟想偷袭，不顾疼痛强行发声呜呜喊着，想要提醒上宛，为上宛而心生担忧。

上宛侧身避开符靖攻势，迅速转身，改双手抱剑为左手抱剑，右手凝出冰剑格挡住符靖再度发出的攻击。

第二剑则干脆利落地击落符靖手中长镰。

第三剑，冰剑剑尖直指符靖心脏，寒意透过肌肤侵入到他的骨髓，令符靖顿时身覆寒霜。

符靖当即顺势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道：“道君饶命，道君饶命，小人不是故意要伤害道君的，只是小人的兵器不听使唤，所以才冒犯了道君，道君饶命啊。”

上宛见符靖言行不一，屈指结印粉碎楚翘身上的所有禁锢，问道：“他是你何人？”

楚翘见禁锢自己的东西消失，咬牙忍痛跌跌撞撞地起身，想要收拾好自己却发现衣服已经破烂的不能再穿，心下有点沮丧。

上宛发觉了楚翘动作，心念一动，一件衣服凭空出现，而后落在了楚翘身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缕灵气。

灵气缓缓修复着他身上的伤口，楚翘披好衣裳抬头看向上宛，目光刚好和上宛对上，眼泛泪光：“他是坏人，想要侮辱我。”

上宛目光平静无波，转而问符靖道：“尔可是兰剑之人？”那柄散发着寒意的冰剑剑尖依旧指着符靖心脏。

符靖低着头一顿，而后急忙解释道：“是，是的，小人是兰剑之人。”

闻言上宛目光突然落到他身上，冰冷刺骨，“撒谎。”

符靖只觉心惊肉跳，慌张地解释：“小……小人并未撒谎，小人的确是孔府门客。”

上宛收回目光，长剑化作灵气飘散在空中，淡声道：“汝举止不端，修为留身无益，按门规我代为封印，且自去孔府领罚。”

“你。”符靖没想到会是这个处置，惊慌之下来不及反应，便见上宛单手结印，数道月白光晕打入丹田经脉。

符靖清楚感知到自己修为正在消失，躺在地上满身大汗却无能为力，心中生恨，盯着上宛不甘地问道：“你是谁？”

“兰剑上宛。”上宛转过身去不再看他，顺着前方而行。

楚翘在他身后跟着，亦步亦趋。

上宛，为何这百年来从没听说过，莫非是俞陇俞远新收的弟子？符靖心下一惊。

思及自己被封印住的灵力，心中满是不甘道：我现在毫无灵力，此前树敌众多，留在北域定会有性命之忧，还是尽早离开，回到姐姐身边想办法解了这禁制为好。

一前一后，一大一小在林间走着。

楚翘望着上宛，在力气恢复后便快步走到上宛面前，压抑住自己心中激动，故作平静道：“翘多谢道君救命之恩，翘景仰道君，欲拜道君为师。”

上宛看着楚翘，神色淡漠声音也淡：“我不收徒。”

楚翘顶着上宛平静无波的目光所带来的压力，睁大眸子望着他，摇头道：“翘欲拜道君为师。”

上宛不动如山，一派冷然：“我不收徒。想入兰剑，往南方最高山脉。”

楚翘失望地低下头。

清风徐来，上宛雪白发丝拂过楚翘脸颊，轻柔细软。

他双手握了握拳，望着上宛问道：“上宛道君，修真论缘，敢问道君可否以缘与我一赌？”

上宛垂眸看他，见楚翘清明双眸又收回目光，平静道：“如何赌？”

“有缘而来，无缘而去；有缘不推，无缘不求。”

“我与道君相遇已有两次——落蓝何家与此，皆身受重伤为道君所救。”他目光明亮，振振有词，“道君救我两次，若我再被道君相救，敢问道君，你我之间是否算有缘？”

“所以现在，我欲与道君一赌——第三次道君相救，赌注是道君留我与否。若我赢了，烦请道君带我入兰剑宗；若我输了，翘便发誓再不打扰。这个赌，道君答应与否？”

上宛听着楚翘有理有据的一番话，目光冷淡。

楚翘亦是毫不畏惧坦然回视，满脸固执：“道君答应与否？”

上宛收回眸光，淡声道：“可。”随后见楚翘似乎再无其他事，脚步微动，身化白虹离开此地。

“多谢道君。”楚翘高声回道，然后看着上宛离开的地方发着呆，心道：下次见面的契机，又需要拜托孟间容了，想到这儿他微微叹了口气。

说曹操，曹操到。

“你失败了。”

“不过你真有意思，和他赌，你确定你能赢吗？”话音刚落，楚翘便看到孟间容落在自己身旁。

怀里抱着那只黑猫，骨节分明的手依旧轻柔地摸着怀中的猫儿，眼睛看都未曾看楚翘一眼，语气令人听不清楚是嘲讽还是称赞。

楚翘抿了抿唇，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赌的是缘分，输赢谁都无法确定，何况，我可没定时间，那就让自己这一生，努力多活些时候。”说到此，他面上出现一丝狡黠的笑，终是有了与寻常少年一般的相似的地方。

孟间容轻笑，摸着猫儿的手停了下来，“你倒是聪明。”

楚翘和孟间容对视，故作镇定道：“何况孟东家，这个赌是输是赢须得靠你。”

孟间容收回目光，手上依旧不紧不慢地梳理着猫儿的毛发，故作无所谓地道：“我凭什么再次帮你？你可帮不了我太多。”

楚翘狡黠道：“孟东家，眼看胜利在望，有何理由不继续下去？你也不想自己一番辛苦，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好，我帮你，不过你也得知道，我是生意人，我现在付出的越多，将来你要偿还的代价可会越大呢。”孟间容闻言停下手中动作。

他抱着猫低头俯视着这个才到自己腰间的人，弓身靠近，朝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你，做好准备没有？”说罢又直起身子，抱着猫走了，“先回此间。”

当夜，明月高悬。

楚翘躺在床上反反复复想着白天的事，越琢磨便越觉得孟间容举止诡异。

既能在一旁冷眼看自己受辱无动于衷，最后又为什么要告诉我求救的讯息？若他真的需要我为他做事，对我有救命之恩后，不是更好差使我吗？孟间容此人，当真复杂。想到这儿，楚翘突然摇摇头，心道：罢了，随即抬头看向窗外。

月光清冷皎洁，空气中弥漫的寒意令人想起上宛，楚翘隐隐感觉到一丝冷意，下意识低声呢喃道：“霜刃斩魔势如虹，北陆至今未敢动。”

黑衣白发，面若冠玉的修者长剑出鞘，峥峥作响，一剑干脆利落地取了面前魔族的性命，血不染剑刃。

长剑剑意凌厉，朝楚翘扑面而来，真实到令楚翘浑身发冷，但他却自虐似的，一遍遍重复着。

这个夜，对他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数日后。

孟间容道：“你可以出发了。”

楚翘迅速应答：“往那里去？”

“从东边出了这陵州城，在迷瘴林一直直走，绝不能回头。”

“遇上什么无法解决的事，呼救便是。”孟间容顿了顿，补充道，“求救并不难看，难看的是毫无价值的倔强。”

楚翘面色一变，孟间容再度开口道：“你说是不是呢？”

楚翘不得不应是，见状孟间容才满意笑道：“命可是最重要的，其他次之。”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过身去，吩咐道，“去找孟于，他会给你你可能用的着的东西。”

楚翘拱手谢道：“多谢。”

孟间容不假辞色道：“不必，各取所需而已，将来这些你会加倍还回来的。”

“孟东家，无论如何，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楚翘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高声道，面上露出一个满怀希冀的笑，“孟东家，若我活着，来日必践诺，再会。”

“嗯。”孟间容淡声应答，“走吧。”

楚翘按着提示日夜不停地赶路。

孟间容没告诉他该用什么速度，他就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快步赶路。

他不想浪费一点时间，因为他听人说，他这个年纪开始修行已经算得上很晚的了，他想尽快步入修者的世界。

可是世上事，怎会轻易让人称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