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青灯照壁，微亮满堂，淡色枕巾上却印着淡淡泪渍。外头磅礴大雨敲着窗，知是满园梨树又会摧残成何种样子。

小房里有人默默坐着，对着烛火又在追忆，随着外头雨声滴滴的声音，他的眼眶也终于再也承载不下那些泪水，铮铮男儿眼眶，竟是三行清泪落下，或载相思，或承哀幽，若是当初自己能够阻止那难民，不让他接触到落七，或许今日此情此景，便不会发生。

尤记当初他与落七在北疆之时，朝堂迟迟不肯援助，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去安抚镇压那些难民，或许是那些难民的期望实在太过迫切，竟想直接拉住他的衣袖，还是落七挥开，他原还不喜，落七却道。

“你是将军，他们是贱民，自然不能与之同携。”

他总以为，是落七生在宫中，难免心高气傲，所以自视甚高罢了，可笑他当时原来是如何回驳落七来着？

他言。

“天下苍生皆为生灵，何来区别之有？”

后来，落七回去便呕吐不止，症状与得了瘟疫之人十分相似，后竟生生能呕出血来，他所在的营帐士兵皆不敢接近半分。唯有吴可喻，日夜衣带不解时刻守候在侧。熬红了眼睛呕污了衣衫也不在乎。

面对他如此这般照顾，落七自知也无以为报，只常笑骂他傻。

即便再精心的调养，落七的脸颊渐渐消瘦了下去，也不见当年年轻气盛之模样，眼眶下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稍有不适便是一阵长咳，只把心肝咳出才算作罢。

许是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又不忍白白浪费了吴可喻的一世情丝，他多次告诫过让吴可喻不要管他，让他自生自灭就好，那人非是不听……让他走他还不肯……

真是个傻子。

得了瘟疫的人又有哪几个躲得过阎王的勾魂锁，落七明白此人对自己动了情，他也是个痴情种，望向自己的眼神总是痴缠难明，只是自己这幅样子，究竟要如何，才能与他长久？

临际之时，落七朝吴可喻缓缓而笑，苍白可怖的脸上透的是眼前人为自己消瘦的模样。

他这一刻，多希望能在人间长久，与这人白首相携，不理纷争。

他也无奈了，干脆……

就此作罢吧。

他言：

“我这辈子没见过你这么傻的，明知瘟疫会传染还跑过来……你说你是不是早就被烧傻了……”

“我上次拦下那难民，不过就是机缘巧合，你今世为将军，我为囚徒……太不巧了……”

“我倦了，待我一走，你便再无负累，我也终于安心。”

字里行间，苍白无力的指总是紧攥着吴可喻的衣角，他贪恋的想把他的脸刻进骨子里，可怎样都看不够……看不够。

还想为这人再奏一曲《长相守》，看样子……

实现不了了吧。

他离去之时，万籁俱寂，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抱的死紧，让自己凄凉之躯还能感到淡淡暖意。

他是不是哭了，为了自己这样一个满腹心机的人？落七还有千言万语想说，满身的疼痛终于散过去，他知是时光难留，又不知，何年见君更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