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在皇宫那么久就没有见赵焄用过几样金的东西，他见到的最多的就是自己那袋用完就会被填满的金珠子，还有嫔妃头上戴的寥寥可数的金饰了，大概是吸取了前朝的教训，金国的皇室对于黄金珠宝这种需求好似不像迁安那样奢靡严重。

当然，除了那次赵焄命人在一夜之间赶出数十件金丝银丝织就的锦衣，被怀瑾拒绝，最后一怒之下干脆将尚衣监付之一炬的事情。

怀瑾仔细想了想，由此看来仔赵焄还真是不差钱的。

他掀开车帘看了看自己前方混在二皇子齐尔丹侍卫中的不差钱的皇帝，不由的笑了笑，一行人行至大殿正门，纷纷下马下车，随着一声钟响，百官觐见，夜宴开始了。

夜琅的皇帝已经六十多岁了，因为病症的缘故，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大，须发灰白，苍白的脸上布满了许多老人才有的黑色斑点，整个人都很没有精神的样子，怀瑾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他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夜琅皇帝在几个太监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坐在了首位，其他人也纷纷落座，大皇子齐尔辛和二皇子齐尔丹坐在了皇帝左手边的位置，后边跟着的是四皇子和五皇子，而此次的主角齐尔律坐在了皇帝右手边的首位，往后排依次是六皇子和七皇子。连平河和怀瑾作为齐尔丹的家臣，坐在了齐尔丹的后边。

夜琅皇帝虽然精神不好，但心情还是不错的，入座之后说了几句，给了齐尔律很多褒奖和奖赏，齐尔律起身谢过了，皇帝便向身后的太监示意，那个太监拍拍手，便陆陆续续上来几名舞女，开始了舞蹈。

这晚宴是夜琅皇帝特地为齐尔律设的，这个皇子靠自己的战功第一次走到了人前， 获得了皇上的青眼，皇上也有意让他多多结交勋贵，将来有个好的发展。因此，在歌舞开始之时，便有许多大臣开始向齐尔律敬酒了。

怀瑾没有喝酒，他从餐盘里拿了个小果子在手中把玩，一边看着歌舞，一边注视着四周的动静，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这一场刺杀将会发生在歌舞结束之时。

酒过三巡，歌舞已经接近尾声，夜琅皇帝看起来是乏了，正在与太监说话，看样子是想要提前离场，怀瑾手上的动作一顿，若这时候这个皇帝走了，这场行动便没有意义了。

歌舞还有最后一支，怀瑾知道这时候赵焄已经安排好了人手正在宫外等待，想要更改计划已经来不及了。

夜琅皇帝已经起身，齐尔律那边的围了好几个大臣，情形不明，怀瑾打定主意扔掉了手中的果子，左右看了看，拿起桌子上的食盆向大皇子齐尔辛身后的一名武将砸去。

“哐当”一声巨响，现场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怀瑾这里。

怀瑾扔完了食盆一脸愤恨的向那个武将骂道：“好你个坏蛋，终于被我逮到了吧，看我这次不打死你！”说完抄桌子上的盘子又要动手。

这下连夜琅皇帝也停了下来，喊道：“快，快拦住他。”

齐尔丹瞬间起身，抓住了怀瑾的手臂，问道：“连弟，你这是做什么？”

怀瑾对齐尔丹道：“二皇子对不起了，我一会儿再去向皇上赔罪，今天我非得打死这个畜生不可。”

齐尔辛此时也起身问那名武将：“这是怎么回事？”

那名被砸的武将一脸委屈的表示自己并不知晓。

齐尔辛向怀瑾怒道：“你在本皇子面前打我的下属，总要说出个理由来，看看他是犯了什么罪名？”

“什么罪名，”怀瑾道：“我不止一次的亲眼看到这个武将在街上公然凌辱乞丐，还有几个乞丐活生生的被他害死，现在正是内忧外患之际，三皇子在外边多次击退草寇就是为了平息内乱，而他还一直在皇城中激发民怨，杀人偿命，难道他不该死吗？”

齐尔辛闻言怒吼道：“阔子权你好大的胆子，来人，将这阔子权拖回去，军法处置。”

怀瑾见他明显是在护短，还要说什么，变故突生，舞女已经撤了下去，七八个太监打扮的侍从来收拾餐盘，突然其中一人从袖中掏出匕首向夜琅皇帝刺去，其他人紧随其后，大有势要皇帝命丧当场的气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怀瑾和那名武将那里，一时间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父皇小心。”只听齐尔律一声爆呵，几步上前击退了离皇帝最近的一人，那人见一击不成还要向前，被齐尔律一掌打飞了出去。

此时人们也已经反应过来了，一大批侍卫冲了上来，将这群刺客团团围住，这些刺客都是赵焄安排的夜琅死士，见任务不成没有丝毫犹豫，立马咬破了口中的毒药当场暴毙。

齐尔律血红着眼睛在大殿上不停的扫视，直到侍卫查看了所有的地方，确保没有危险之后才渐渐放松了身体。

一直被拦在齐尔律身后的夜琅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

齐尔律好似才反应过来，急忙回身单膝跪地：“让父皇受惊了。”

夜琅皇帝刚刚收到了惊吓脸色更加灰暗了，他说道：“好，你很好。”

齐尔律忐忑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夜琅皇帝道：“你护驾有功，之前给你调任的一千将士便归你了。算是赏赐，以后多在皇城住，多进宫来看朕。”

齐尔律大喜道：“多谢父皇。”

说完这番话皇帝再也坚持不住，赶忙走了，连之前怀瑾制造的那个烂摊子也顾不上管了。

怀瑾眼看着一帮混乱结束了，便拍了两下手，齐尔辛趁乱让人将阔子权带了下去，避免怀瑾再次发作，而齐尔丹和连平河已经忙着调查夜琅皇帝被刺一事去了。

皇帝已经退走，晚宴就此结束，怀瑾抬头，与站在上方的齐尔律对视一眼，齐尔律微微点头，怀瑾短促的笑了一下，跟随者来时的人潮退去了。

怀瑾命连府的车夫在皇宫等着连平河，自己独步回家，回去的路上天气变得越来越冷，刚到家门口便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怀瑾呵了一口冷气，推开门，还未抬头便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怎么不坐马车回来？”抱着他的男人说道。

怀瑾道：“我想自己走走，可以想很多事情。”

赵焄道：“我的心愿便是你以后什么都不必想。”

怀瑾笑道：“那我不成白痴了。”

此时已是深夜，雪刚一落下，连府的家仆便已经躲进了屋里，他们知道，冬日的每一场雪都比上一场更要人命。

雪下的两人穿过庭院回到了卧室，将寒冷关在了门外，怀瑾脱下了自己的皮裘，顺便把怀瑾的外套也挂了起来，说道：“今天的行动很顺利，谢谢你了。”

赵焄坐在桌子旁给怀瑾倒了一杯温热的奶茶说道：“和我说什么谢字。”

怀瑾道笑了笑，不置可否。

香甜的奶茶在舌尖化开，在外边被冻透了的心终于感觉到了些许暖意，第一次如此接受这人递过来的温暖 ，这感觉还真挺奇妙的。

怀瑾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便听赵焄问道：“你这几日一直没有和我解释，‘连弟’是什么意思？”赵焄气急败坏的说：“司马明昭这么叫你就算了，为什么连那个齐尔丹也这样叫你？”

怀瑾愣了愣，想到近期自己和齐尔丹唯一一次的对话，大惊，“当时你在场？”

赵焄抱着手臂一副抓到自己爱人出轨奸夫的模样，头顶一片绿色说道：“对啊，不然能叫我看到你们两个的你侬我侬吗？”他痛心疾首的说“是不是你以为我当时不在了，所以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和齐尔丹说完情话还和齐尔律眉来眼去，你竟然还对他笑了，这几天你才对我笑过几次？不行，你今晚必须对我笑一整晚。”

赵焄之前如何严肃狠戾怀瑾都不怕，如今这幅样子他反而有些招架不住了，怀瑾无奈的捂着额头说道：“皇上，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赵焄冷哼一声说道：“你单方面合离是没有用的，再说，这天下，谁能把皇上休了。”

怀瑾道：“可是，我们并没有成亲啊，谁能证明我们成亲了，你父母知道吗？我父母知道吗？”

“怎么不能证明，”赵焄道：“我们的定情信物现在还在含凉殿摆着呢！”

这下轮到怀瑾疑惑了，“什么定情信物？”

赵焄道：“难道你忘记你十六岁成人的时候我送你的扳指了吗？”

怀瑾突然想起了那年自己生日时赵焄往他手指上套的扳指，但那个扳指太大了，套在大拇指上都待不住，怀瑾当时心情十分阴郁，一气之下将那个扳指扔进了含凉殿的荷花池里，被里边最大的一条鲤鱼吞了，指不定现在还在鱼肚子里呢!

怀瑾诧异的说：“你把扳指取出来啦？”

赵焄道：“没有，那条鱼被我捞出来放到殿内吃放桌子旁的那个水池子里去了，瑞福天天将它当祖宗一样供着，活的好着呢！”

怀瑾无语，这就是他说的好好安置在了含凉殿里。

怀瑾渐渐感觉出点不对劲来，这才意识道自己被这赵焄带跑偏了，试图将话题拉回来，“今晚刺客行刺时你竟然就在皇宫里，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皇宫里都是夜琅人，一眼就将你认出来了，我看你还是尽早回金国去吧。”

赵焄闻言立马站起身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困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该休息了。”说罢，自己脱了衣服向床边走去。

怀瑾见他这幅样子立马站起身来跟在他的身后继续说道：“你不要以为你装没听到这件事就可以搪塞过去了，你是金国的皇帝，你若是出点什么事儿我可担待不起，太后和你的那些嫔妃们还不把我生吞了啊！”

怀瑾敲敲他的额头，“喂，你听到没有，给我挪个地方，今天晚上你如果敢再挤着我我一定让你滚床底下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