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嫔与孝嫔在外边候了半天，白挨了太后一顿数落，但也是不明所以，接连着三天都被太后拒之门外。太后懿旨，身体有恙，中品以下的嫔妃们不用来请安了。

赵焄这日下朝早，正往含凉殿走，却听说怀瑾去了太后那里。赵焄知道太后最近常常召怀瑾过去解闷，想是还不知道她恨得咬牙切齿的罪魁祸首最近频频登门，又想着自己因为子嗣的事许久不去向太后请安了，毕竟是母子，赵焄也不想闹得太僵，脚步一转，不妨去凑凑热闹。

怀瑾这边正在与太后讲一出南方花灯节的戏码，忽听到太监禀报，皇上正往这边来，脸色变了一变，嘴上便停了下来。

比他更慌的是站在太后下手的一位少年，这人方眉阔眼，按说长得不错，神态间却带着一股憨气，此时一脸犹豫，唯唯诺诺的说“皇祖母，儿臣先告退了。”

太后今天听故事听得高兴，一听皇上愿意来请安自觉是喜上加喜，因此笑着问了一句，“孝鄞啊，你是有什么急事，这个关头要走呢？”

孝鄞是赵焄唯二的皇子之一，今年十四岁，是赵焄当年的贴身婢女所出，当年赵焄还未登基，一直在外打仗，忽略了对这个孩子的管教，等他回过神来，这个大儿子已经被他的丫鬟母亲带的愚钝不堪，终不成大器，赵焄每次见他，都要好好训斥一番。

孝鄞一想到父皇便浑身瑟缩，被太后一问，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

太后以前也没少见皇上管教孝鄞，看他这神情自然明白了其中原因，心情也由喜转怒的叹了口气，“孝鄞啊孝鄞，皇上是你的父亲，哪有父亲一来，儿子就要躲的道理，太傅教你的礼法你都学到哪去了？”

孝鄞苦着脸道“皇祖母，儿臣愚钝，一见到父皇就吓得说不出话来，惹父皇生气，求皇祖母让儿臣躲躲吧！”

太后狠狠捻了几圈手中的佛珠，被气的说不出话来，春晴赶忙兑了杯温茶伺候太后喝了两口，太后放下茶杯问道“连怀瑾呢？”

怀瑾从屋子西侧的一堆宫女太监身后钻出来，急忙施了个礼道“太后您找我。”

“你倒是机灵。”太后被他这幅着急忙慌的样子逗笑了。

怀瑾道“微臣的老师曾经教导微臣，君子不话他人家事，也不能背后嚼人舌根，这都是小人行径。”

太后笑道“你的老师教你听到别人讨论家事就要回避，所以你就躲在了哀家的婢女身后去了？”

“这……”怀瑾转了转眼珠，把头低了下去。

“行了，别装模作样了！”太后说道“哀家不信你没听到，与你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你来劝劝大皇子，教教他，做儿臣的，应该怎样面对他的君主父亲。”

怀瑾道“臣不敢妄议皇族，更不敢做皇子师，但臣这里有一个暂缓之策，大皇子可以听一听。”

孝鄞一心想叫太后准他告退，哪有什么心思理什么暂缓之策，太后道“讲！”

怀瑾直起身子，上前一步问道“大皇子，皇上脚程不慢，如若您出去和皇上撞个正着，您该如何解释?”

孝鄞见它似有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惊慌道“这，儿臣，儿臣身体不适……”

怀瑾看他这副样子，心想:哪里是身体不适，简直是六魂无主！口中说道“大皇子不必如此惊慌，您在太后身边，站好就成。”

孝鄞看看时辰，也知道这时候自己是出不去了，只能战战兢兢的站了回去，还生嫌太后挡不住他似的，躲了又躲。

太后恨铁不成钢的气道“你给哀家站出来，皇上还能吃了你不成?”

孝鄞委委屈屈的往前迈了一步，太后见他这副样子，重重的叹了口气，怀瑾道“大皇子怕自己多说多错，便不要说，礼数周全了就行。皇上是来看望太后的，不好在太后面前说您的。有太后护着，您怕什么？”

孝鄞一想，仿佛是这么个道理，只怪自己太愚钝又胆小，好不容易学会了点东西想来讨皇祖母开心，没想到又献了丑。

这来来去去几句话，其实没费多大功夫，但赵焄确实如怀瑾说的一般，脚程极快，他早年学的功夫底子一直很好，近几年来虽然练习的时间不多，但宫中高手云集，偶尔与侍卫切磋，还感觉有些精进，平时还好，这次赵焄生怕怀瑾闻风跑了，自然走的极快，身后的一众太监跟着他跑来跑去，走走停停，瑞福拖着臃肿的身材咬着牙冲在最前边，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大汗。

怀瑾安抚了大皇子，便接着给太后讲故事，还没讲几句，皇上就到了。

太后道“看来哀家今天是听不到故事结尾了。”

怀瑾赶忙道“微臣明天再来给太后讲。”

给皇上见了礼，太后的意思是叫怀瑾先回去。赵焄却道“儿臣听说最近母后经常召见连太医。”

太后笑道“这人挺有意思的，哀家最近事情少，叫他来解个闷。”

赵焄道“连太医有心孝敬太后，便是替朕分忧，朕要赏!”

怀瑾赶忙跪下谢恩，道“臣愧不敢当！”

赵焄道“应当赏你的，只是朕还要与太后多说几句，连太医要等朕一会儿。”言下之意，就是到外边等着去。

怀瑾怎么会不明白，站起身来，走到了屋外，高喊道“臣恭候。”

怀瑾在外边站着，不一会儿，孝鄞愁眉苦脸的出来了。见到怀瑾后才展了展眉毛，“你方才说的对，父皇今日果然没有训我，反而还夸我懂得孝敬皇祖母。”

怀瑾半弯下腰施了一礼，“那大皇子怎么还愁眉不展的样子，是有什么心事？”

孝鄞知道自己笨，但心胸豁达，也不避讳这个，刚才怀瑾在太后面前的一番话让他不仅不介怀，反而觉得这人有几分本事，直言说道“唉！今日在皇祖母面前丢了脸，回去少不了挨太傅一顿训斥。”

当今帝王生育两子，大皇子的母亲是侍女，位分低下，二皇子的母亲早年时掺和进了一桩前朝后宫里的案子，赵焄登基后彻查此案，二皇子的母亲也受牵连被打入冷宫，因此这两个儿子都不养在自己的母妃身边，而是被赵焄安排在了举教司，请三朝元老，也是赵焄自己的老师教导。凑巧的是这齐太傅便是当初怀瑾救得那位。

怀瑾也曾听说过那位齐太傅的一些事迹，即使是现在已到耄耋之年，也仍然才思过人，在朝堂上十分有威望，羡慕道“微臣斗胆劝一劝大皇子，有人管教总比无人教导的好，再说，教您的可是天子师，若微臣有这荣幸被骂上一骂也觉得十分值得啊！”

孝鄞甩了甩衣袖，有些诧异“你这番说辞我还是第一听，罢了，罢了，时间不早了，再不走一会儿又被父皇撞个正着。”

怀瑾不再多言，等把孝鄞送走了，才瞥见不远处瑞福候在那里。

瑞福上前陪着笑低声道“皇上这不是怕小主子在外边等的无聊，叫奴婢来和您聊几句。”

怀瑾冷笑道“瑞福公公您说最近这是怎么了，人人都想找微臣聊天，不过微臣陪太后和大皇子聊几句也就罢了，怎么还得陪您聊呢！”

瑞福早也就被怀瑾冷嘲热讽惯了，脸色不变说道“皇上吩咐奴婢前来照看小主子，您可不要乱说。”

怀瑾充耳不闻，依旧嘲讽道“还是说瑞福公公已经做派大到要和太后和大皇子平起平坐了呢？”

瑞福终于面色一僵，向后退了一步“奴婢先告退了。”

气走了瑞福，怀瑾心里被赵焄方才激起的那股无名火熄了不少，可怜瑞福还不知道自己是被皇上当了挡箭牌，等赵焄出来，怀瑾自觉已经能心平气和的与赵焄说上几句。

赵焄带着怀瑾出了长乐宫才把人拽到身前来问道“饿了吗？”

怀瑾点头“饿！”

赵焄很受用他这幅乖顺模样，放软了声音问道“中午想吃什么，朕让御膳房多做点蜜糖莲藕可好？”

怀瑾又点了点头，小声抱怨道“含凉殿离长乐宫太远，每天走来走去，累死了。”

赵焄笑道“你这次总算和朕想一起去了，多去太后那讨讨喜，将来她若知道你与朕的事情，也不至于太过惊讶！”

怀瑾道“我只是想着万一有一天这事情传到太后耳朵里，我还不至于死的太惨。”

赵焄揉了揉怀瑾的耳朵，“瞎说什么，你有朕护着，谁敢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