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前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的夜晚，方洲的手里握着一把漆黑的手枪，他站在一条有点淡光的巷子里，面无表情。在他脚前面几厘米处，是一滩鲜红，仿佛他妹妹的那条大红色的连衣裙。那条裙子，是他用自己在工地两个月攒来的钱给买的。小心翼翼的包好，带着几块钱去了邮局，排了冗长的队伍好不容易到了自己，低着头小声的跟前台的人交代着。

手中握着的硬币和那塑料袋下的柔软，把自己藏起来的话语全数沉默的倾吐进了这件衣服里。

他不知道自己妹妹穿上这件裙子的样子，是好看还是不好看？是合身还是不合身？他本想着回去看看，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束缚住了手脚，一拖再拖，到最后便是再也回不去了。任由那个美好纯净的小山村离他越来越远，变得模糊不清，就像升起的炊烟，越来越高，越来越暗淡。

“现在我们绑在了一起，你和我，还有那些人，都在一条绳上。”在他这一次双手沾满鲜血的时候，陈哥从后面走来，贴着他耳说着这句话，那声音仿佛情人之间的情话，带着温度，却暗藏欢喜的剧毒。

他还记得，有一段时间，他也和那些一掷千金的人一样特别的喜欢去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听着吵闹的音乐，看着妖娆的舞蹈，喝着最烈的酒，醉生梦死的。不过在那里面，他最喜欢的是那个抱着吉他唱歌的少年，每一次有他在台上，方洲就不会喝酒，只支着脑袋安安静静的听着。

听着他唱《信仰》唱《雾中机场》，每到这个时候，吵闹总会归于安静，方洲觉得那些人肯定也和自己一样喜欢他的歌曲，喜欢他这个人，因为他看起来太干净了，干净的与这里格格不入。

有时候他还会出现在方洲的梦里，穿着一如既往的白衬衫，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笑起来的时候还带着浅浅的梨涡，用手拨着弦，安安静静地唱着，似乎这是一件十分舒服的事情，能让他毫无怨言。方洲那时就想，要是那个人唱《富士山下》就好了，一定很好听。

“你为什么来这里唱歌？”有一次在他唱完歌之后，方洲刚好完成一笔交易，从包厢里出来，就遇见了他，他背着吉他准备从后门出去。于是方洲就忍不住问了。

那人显然也没有反应过来，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回题给吓到了，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抿着嘴手紧张的握着肩上的背带。

“我很喜欢你的歌。”方洲冲着他笑了笑。身后的门打开了，陈哥穿着黑色得体的西装从里面走了出来，视线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转了几圈，就带着几个人离开了这里。

之后的几天，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人，直到他从外地回来，带着满身的风尘和疲倦，有人将几卷录像带放在了他家门前，这是他最后一次间接性见到了他。录像带里面的主角是那个少年和几个男人。方洲就坐在客厅的地上，冰凉从肌肤蔓延到骨髓深处，他看了一整晚，然后笑了起来。

最后，他从别人口中听说那人离开了，在窄小的出租屋里那张洁白的床上，在下着雨刮着风的夜晚，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离开了。

再之后又怎么了呢？方洲坐在台阶上，盯着自己脚底下的灰色身影，周围是暖橘色的灯光，他歪着头，伸手去碰了碰自己的影子。

最后的最后，在暧昧的喘息声里，方洲被陈哥拥在怀里，他听见他说：“你看，只有黑暗才能和黑暗不离不弃。”说完这话之后，他张嘴用力地咬住了方洲被汗水打湿的肩膀。

方洲任由陈哥在自己身上肆意，而他只能仰着头，流着泪，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少年。

“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错，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他听见了带着一点儿音调的，却又像是乱无章法的嘶吼，这声音从他的左手边传来，把他那如酒一样浓烈的曾经全数击碎。他转过头，看见从那边摇摇晃晃走来的三个人，他们勾肩搭背，像是醉了。

“让你更寂寞，才会陷入感情漩涡。”这些人越唱越大声，方洲眯着眼，嘴角勾起，随后又快速的沉下，方洲看见了上次那个坐在墙边唱歌的少年，他就在那三个男生的中间，似乎是没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