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许君泽还不是如今这个，历尽沧桑，阅历丰富，身边有萧祁陪伴的许君泽，他会为人悲，为人喜。无意间步入朝堂，遇见这样一个皇帝，他望着那人登基，望着这江山，在他的手中踽踽前行。

周边各个小国，虎视眈眈，最后毁于一旦。

他望着那人跪在了雪地上，朝着皇陵的方向，背脊直挺如松柏，他说:“老祖宗打下来的江山，毁在了朕的手中。”

许君泽从屋内拿出一件雪白的貂绒披风，踩着地上均匀铺开的白雪走到他的身后，轻轻地为他披上，“皇上，天寒地冻，进屋吧。”

城北往南走，他曾经去过的那个小小的茅屋，以前稚嫩的孩童已经长大了，高挑的身子，因为长期在地里劳作，满是结实的肌肉。

他在前年已经娶妻，家境也比以前要好很多，至少不用喝极少米饭的白粥，不用饿着肚子干活，简陋的茅屋也变成了结实的木屋，寒冷的风再也吹不进屋里了。

他家里有一个用料上好披风，披风的缎面上，绣着一条淡金色的锦鲤，那是小的时候，那个来自己家贵客，留下的一件披风，被他父亲锁在一个木质的箱子里。

他只用过一次，还是那年不小心落水，染了风寒，他的父亲在夜里用那件披风将他裹的紧紧的。那披风可暖和了，比自己家的被褥还要暖和。

长大之后他才知道，那年来家里的少年旅客，是当今的皇上，而那时候，那人还只是太子。

风雪之日，田地里没有事做，他便坐在炉火边，就着炒过的花生米，喝着自家酿的米酒。微涩的酒水在舌尖逗留的时间，比那些酒馆里上好的佳酿都要久，入喉也不是那么火辣，反而带着一股甘甜。

他的妻子贤惠，又儿女双全，屋后农田也有所成效，如今的一切都让他心满意足。

“爹爹。”从屋外跑进一孩童，那孩子穿着破旧的棉袄，小脸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那孩子扑进他的怀里，仰着头问，“爹爹，你说当今的皇帝是个好皇帝，可是别人说，那皇帝不好，把江山都败了。”

“那皇帝到底好不好呢？”

他思索片刻，用手抚摸着自家孩子的头顶说:“也许不好吧。”

“嗯？”

“也许好吧。”

“爹爹，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不管别人怎么说，爹爹觉得他是个好皇帝，那他在爹爹的心中就是个好皇帝。”他笑着，又灌了口酒，“至少他救了爹爹的命。”

“至少，他在爹爹的心里，还是那个和爹爹一起喝稀粥的太子。”

山河破碎，改朝换代是历史的必然状态，皑皑的白雪，将戍边的尸骨掩埋进了白雪之下，巍峨的宫宇，那孤身只影的皇帝在大殿里，吻颈而亡。

许君泽将那人的尸身抱起，趁着夜色放入了皇陵，他给当年的那个孩子捎去了一封信，那信就放在他家的屋檐下，用石头压着。

自此，每到清明，总有人去那皇陵给那人烧上几张纸钱，点上几柱香。

“在我心里，”当年的那个孩子，说，“你依然是那个和我一起喝着白粥的少年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