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成渊，”陆谦半跪在床上，边将床褥抖开铺好，边头也不回的朝封成渊喊道，“过来睡觉。”

刚入春这天气这几天又有点凉了，夜里都听着封成渊咳了几声。陆谦将这特意找店老板要的厚被子，细细的铺好，软软的还暖和，看着就特别让人想要睡觉的欲望。

喊了半天都不见身后的人有什么动静，陆谦回过头刚想问封成渊怎么还不过来，却看见封成渊就那样站在那里，定定地望着自己。

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眼眸中的光也判不出这个人此时到底在想什么。只是那眼神中的一抹深沉终究是没能逃过陆谦的眼，或者说一个人如果一直在找某样东西，它突然出现了，又怎么会视而不见呢？

陆谦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一时竟是不敢动作，像是怕惊走林中的小兽般小心翼翼。

就在陆谦不敢动的时候，封成渊动了，他就这样慢慢的朝陆谦走了过来。直到走到他面前，都一直定定地望着他的脸，他的眼，仿佛是要往进人心里的视线，让陆谦忽然有些呼吸困难。

轻轻牵住陆谦的手，在掌心慢慢摩挲，封成渊低下头默默看着那双玉葱般的手，这是文人的手，只有指腹处有常年执笔留下的薄茧，不像他自己的手……

正是这样一双手，当年无论如何、费尽心思都抓不住的手；如今，竟然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被他握在手里，如同这个人……

陆谦任由他握紧自己的手，虽然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但肯定是好像想起什么了，又有些恨自己这个时候什么都做不了。

封成渊轻轻的放下陆谦手，转而轻轻的捧起了陆谦的脸；说是捧起不如说是轻轻触碰，小心翼翼的、像是怕碰碎了一样的轻轻摩挲着。

陆谦没有动，抬眼安静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人，为什么此此时此刻这个人只能让他感到心疼？

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封成渊即使知道自己此刻表现一点都不符合他一直以来装傻“失忆”的样子……

可他克制不了自己，也不想再克制自己……

他肖想了五年的人，他爱慕了五年的人，他求而不得了五年的人。

现在，就站自己自己面前，放下防备，卸下伪装；完完全全、真真正正地站在自己面前。

忽的，一阵风挂过，吹上了窗也吹灭了烛灯，屋子内一下子暗了下来。

一滴热泪划过封成渊的眼眶，落在地上发出“滴”的一声。

陆谦一惊，他几乎未见过这个人落泪，平生唯一一次就是在那次饯别宴上，后花园里，自己说了那样的话……

很后悔，不是突然后悔，很早以前……就后悔了。不敢想，越想便是越后悔的……

正在陆谦还沉浸在由封成渊一滴泪引出的回忆中，封成渊已经轻托着他的下巴吻了下来。

再轻柔不过的吻，却让陆谦有点沉得喘不过气来。

两个“疏远”了五年的人终于在这一刻靠近了。

陆谦抬手慢慢环住封成渊的腰，缓缓收紧将他环在自己怀里。不只是封成渊有想要拥抱他的愿望，他同样，也是渴望着这个人的呀。

那对自己说了五年的“不可以”，在这一刻终于被陆谦自己一掌击碎。他轻轻地回吻了一下封成渊，却让对面的人浑身一僵，连唇都开始有些微微发抖。

陆谦感觉到了一滴凉凉的东西滴到脸上，但他没有睁眼，只是用力抱着这个他现在可以抱住的人。

……

陆谦安静的窝在封成渊的怀里，在软和的杯子里靠着这个人，真正明白了为什么有“从此君王不早朝”。

“陆谦！”

“嗯……”

两人都没什么睡意，就着朦朦胧胧的月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封成渊又恢复成了那副痴痴傻傻的模样，陆谦也没再质问，谁也没提失忆的事，像是心照不宣，又或是“封成渊”昙花一现般的恢复神智，让陆谦彻底安心他的那个封成渊还好好的住在这个身体里。

“我们后天就走了吗！”

封成渊语气中带有些兴奋的故意压低声音问道，还怕是被谁听去的模样。

“嗯。”陆谦也恢复了往日的淡然，瞥了封成渊一眼，淡淡说道。

“你挺高兴？”

封成渊面上“童真”表情不改，“我们不是要回京城嘛！他们说京城可好玩儿啦！”

“嗯……是好玩儿。”

“那你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高兴的样子。”封成渊继续着自己的装傻事业。

“我很高兴啊，毕竟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你的表妹苏钰，我也替你高兴嘛。”陆谦面无表情的说完后，就静静的看着封成渊。

终于，“童真”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进而演化成一丝容易察觉的尴尬。

封成渊朝陆谦轻轻眨了眨眼，俯下身亲到陆谦额头上，然后就乖乖躺好进被窝里，还不忘将人揽进自己怀里后，轻声说了句“该睡了。”

被窝里，陆谦的嘴角弯弯的，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这段时间的郁结仿佛都消失不见了。

后日就要启程回京，前路的雾霭并未散去，只是现在能明确的抓着身边人的手，即使前路是看不清的一片灰暗，但是他不会怕了。

与这苍生天下相比，他只看得见一个封成渊，而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两日后，颠簸的马车上，卫宁头戴斗笠悠闲的甩着马鞭，顾吉则还是有些警惕不安的望着四周。

“都跟你说了，不会再有人来行刺了。”卫宁有些好笑的望着前面的路，轻松说道。

顾吉幽幽的看了卫宁一眼，“有上回那一次就够了， 你还想有第二次？”

“……”

卫宁摇摇头继续赶他的马车，只是眼中暗暗划过一丝深沉。

“你再这样，你就给我出去坐着。”陆谦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感觉。

“不要嘛，人家怕寒~再说你舍得人家出去吹风嘛~”封成渊整个人歪斜在陆谦腿上，捏着嗓子扭捏懒洋洋的说道。

听得人在这三月春风里，硬是生出一身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