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记得去找新欢
小说: 像我这样的人 作者:远鹤渊殊 字数:3563 更新时间:2019-09-22 03:44:20
二十五号那天,胡策一七点起床,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顶着张青涩的脸,端的却是沉稳冷淡的气质。
他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寡淡的脸,然后沉默着戴上眼镜,扣上眼镜链,那点子薄情和锐利被藏匿在镜片下,然后转身下楼开车去富丽酒店。口袋里揣着五千多礼金和机车钥匙,他很久没有这么大的开销了,但不觉得有什么不开心。
他很开心,恨不得站在阳台上唱一段刚学的昆曲。他喜欢浪漫的爱情,会为之开心愉悦,快乐得像一只小斑鸠。在人间多一句祝福和多一句谩骂中,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祝福。
谩骂交给别人,他只祝福或沉默。
难得柔和了眉眼,却在到达富丽酒店后,站在门口一点点冷硬起来。今天确实有一对新人的婚礼,立牌和海报做得相当漂亮,但那不是程十七和沈楠。上面那个笑靥如花的女人,胡策一不认识,那个低垂眉眼做温柔神态的程十七,胡策一也不认识。
缓步走到立牌前面,身体里那点子沸腾的因子慢慢沉寂、冷下去,冻骨寒髓。这是,程十七和另一个女人的婚礼,这场婚礼中,没有沈楠的名字。
胡策一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了,只是僵硬着手脚,走到交份子钱的地方,桌子旁围着几个人,是他们圈子里的,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见他过去,连忙把他拉过去。
“策哥,十七和你说的是他和沈楠结婚吧?”陈星焦急的问,几个人眉头紧皱的看着胡策一,好似听到他说一句不是,他们就集体离开。
胡策一垂眸,淡淡道:“他只说他要结婚了,我以为他是和沈楠结婚,没想到他还是被家里玩死的扣住了。”
“既然他不是和沈楠结婚,咱哥几个都在这里,砸场子的事情干不出来,这礼金拿这么厚,全然是冲着祝福沈楠来的,换了个人,礼金自然不可能给体己的。你们说扣出多少来,咱们送一样的。”周晟毅摸出一沓钱来,可能有八千,不过胡策一也理解,周晟毅和沈楠最是要好,就是拿八万出来,也是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因为周晟毅爱沈楠,从心底里觉得沈楠值得一切好的。或许在老人心里,这是所谓的兄弟义气。
胡策一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包好的五千二,抽了八张一百的出来,淡漠的走到写礼金的那里去,放在她面前:“沈楠,八百。”
写礼金的笑脸相迎,说了几句客套话,记下了沈楠的名字。胡策一站在旁边,淡漠的看着周晟毅陈星几人。周晟毅仿佛被戳到了什么点,也拿了八百过来,狠狠地拍在桌上,他手都拍得微微发抖:“八百,沈楠。”
陈星和余下的几个兄弟依次过去,全写的沈楠的名字,都是八百,最后一个兄弟还多掏了点,全部加在一起就是4380。
见他们这样,胡策一就没有多待,点了支烟上楼找了个角落坐下抽烟,旁边有个窗户,窗户外面是一个很黑很窄的巷子,那里面躺着个流浪汉,胡策一看不清楚他的模样,眯着眼睛努力去看,却始终看不清。
这种感觉就像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脚下的路,却总有看不清算不透的陷阱和障碍让他摔倒,留一身伤疤。
“阿策,借个火。”有人拍他的肩膀,语调温柔,稍微动一下脑子就知道是谁,沈楠。
胡策一从裤兜里拿出打火机给沈楠点烟,他捞了根板凳和他坐在一起,两个人相顾无言,只能沉默着吞云吐雾。胡策一透过烟雾看沈楠的脸,眼底有点发红,可能是哭过,但整体来说还是很温柔,不带一点憎恶和不满的,平静得有些诡谲。
最终还是沈楠先打破僵局,手指夹着烟,轻飘飘的说:“他是不是没和你说,他是和其他人结婚。我在楼下的时候看到你的壮举了……谢谢。”
“我不明白,既然已经坚持了这么久,又何必突然妥协。”胡策一掐了烟,侧过身,双腿交叠,手掌放在膝盖上,背脊很直。他在发问,也希望能正面谈谈。
“人一辈子,什么时候能为自己而活?很难的,从出生到死亡都被亲人辖制着,他们觉得我走过的路那么多,懂得肯定比你多。然后用为你好的借口以死相逼,用道德绑架你。所以,程十七不想我背上不应该背的罪名,就此妥协。”沈楠说得很轻松,平平静静的,好像真的很理解程十七似的,但肯定沈楠是介意的,而且相当介意。
“阿策啊,地位真的太重要了。你一定要变得更好,以后有喜欢的人才有追求的资格,否则你多看一眼,他的家人都觉得是你在玷污。”
“这就是家人吗?”胡策一伸手拿下沈楠指尖的烟,捻灭丢到脚边的垃圾桶里,“怎么和奶奶跟我说的不一样呢,更像线偶操纵者,希望你或者程十七按照他们安排的剧本去生活。啊,也差不多,人生就是个大剧场,谁知道分给你的剧本是好是坏呢。你什么时候去找个新欢?”
“丢下旧爱。”沈楠轻松的回答,起身拽着胡策一的手臂往台子旁边那一桌走过去,坐在那里的几乎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要么奔着沈楠来,要么奔着程十七来。
几个人随便扯着聊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的都是比较搞笑的沙雕段子和以前干的傻逼事儿,谁都没提程十七,就怕踩着沈楠的痛脚。
胡策一听着听着就困了,侧着头睡到沈楠的身上去。沈楠取下他的眼镜放到桌子上,旁边的周晟毅撑着头静静地看着,表情意味深长。
“策一挺好看的,你跟他肯定不错,至少说,家里好解决,脾气又好,看得透。”
像这个圈子里的人,要么一直野,不定心,要么沉默着耐心等待,最不缺的就是热恋出柜的了。所以好多人都会在找对象的时候选择过得去的、能接受的、已出柜的,就好像异性恋一样,我们凑活凑活就过了,不要太强求。
沈楠摸了摸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语气平静却暗含无奈:“你这家伙哪里懂得阿策,这么大放厥词。他有时像火,有时像水,大多数时候都是冰。像火是因他还是少年,像水是因他爱你或没有伤害你的必要,若不爱他就不看,不看那就是冰。爱也分很多种的,你哪里知道他对你是何种爱,况且,他也不是十七。”
“像他这样的人,一定会有个很好的人去爱他。”沈楠言语总是温柔的,轻轻巧巧把你看得透彻,一言两语没有半句会让你觉得不舒服。
周晟毅也伸手摸了摸沈楠的头,沉下声音说:“成,你小子说了算。但愿你看程十七也像看策一一样,看得清楚,别干出什么傻事来。”
“嗯,不做傻事。”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正午,婚礼开始了。程十七木着脸,站在舞台中间,表演着属于自己的有声哑剧,新娘带着得体的笑容被父亲送到这个悲哀的男人手里。
两个人面对面的宣誓,新娘眼里满是风霜,心里没有任何人,新郎眼中满是泪水,心里住着一个人。
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扔捧花的时候,那花球就像长了眼睛似的,正好砸在胡策一的怀里,愣是把他砸醒了,拿着捧花奶凶奶凶的看着沈楠,就好像在说,你怎么拿花砸我,你不好好解释我马上就打你,让你一边喝孟婆汤一边回忆那年花好月圆。
“傻子,捧花都落到你手里了,怎么还看着我。”沈楠给胡策一戴上眼镜。这会儿司仪也巧妙圆场,说姻缘就是这样突然的落到有缘人头上。
胡策一迷迷瞪瞪的就被推上了台,面前是司仪和新婚夫妇,嗓子里就像卡了什么东西一样,发出轻软的呼噜声。
“先生和新郎或新娘是什么关系呢?”司仪问。
胡策一扶了扶眼镜:“我和新郎是一个圈子里的,他挺照顾我的,算朋友,亲自请我来婚礼这种关系。”
“那对两位新人有什么祝福吗?”司仪把话筒递给他,胡策一看了眼程十七紧绷的唇线,淡笑着接过。
“有啊,我祝新郎往后的日子里身边只有新娘作陪,悲痛时新娘安慰你,不顺时新娘帮助你,病痛是新娘常伴床边。往后的日子,只有你们二人相伴。”
程十七还是没有忍住,直接泪撒现场,眼泪大滴大滴的涌出来,看起来特别狼狈。他承受得起周晟毅几人恶毒的诅咒和骂语,但他承受不起他们口中说出来的祝福,于他而言这样的祝福才是最残忍的,直接又冷酷的把未来剖出来给他看。
明确的告诉他,程十七你完了,你的余生里再也不会有一个叫沈楠的人,只剩下一个她。
胡策一说完将话筒递给司仪,沉默着坐回沈楠身边,那束捧花被放在腿上,无人问津。
“你这样落他面子不太好啊,阿策。”沈楠捏了捏胡策一的脸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情绪瞬间低落下去,“哥以后也说不定能不能看到阿策变得更好的时候。”
“你寻新欢,我往上爬。”胡策一淡然回答,拿起筷子和那些汉子们抢吃食,却端得个优雅样子。
沈楠没有回答,也和默默地吃着,程十七敬酒过来时,正吵吵闹闹的说着前段时间上映的新片,非羡演的。
一群大男人,夸一个男人,恨不得嫁给他的那种夸,所以程十七和新娘来得不是时候。
“晟哥。”程十七先喊了周晟毅,“这是我的妻子,李娉云。这一桌都是我的兄弟。”
男人们站起来,手里拿着酒杯,那情不甘意不愿的样子,活像手里拿的是棒槌,一句话不对就要把面前这对新人打死。
周晟毅绝不会敬他们这一杯酒,和他玩儿得好的也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几个男人一块儿举了杯,却不喝,只往地上倒去。
新娘不恼,直爽的喝了这一杯,程十七也喝了。沈楠和胡策一端着酒杯,对视一眼,象征性的敬了一下,胡乱喝下,敷衍了事。
这并不怎么样的婚宴,在胡策一心目中也差不多完蛋了。
走之前沈楠和胡策一又在一起抽了支烟,平平静静的,没有哭天抢地,没有谩骂不忿。
沈楠叼着烟,只说:“我要走了。”
胡策一吐出烟卷儿回道:“记得去找新欢。”
沈楠摆摆手没回答,和周晟毅一起走了,两个人的身影逐渐边远,而胡策一跨上机车与他们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