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再清凉殿与皇帝“密谈”至二更天才离开，半个时辰后，卫贤妃被传召入殿。

凤渊的寝宫内设有一间密阁，隐藏在软榻之下，以作疗伤休养之用，卫贤妃深夜受召到清凉殿，入密阁替凤渊推穴疗伤，然而在打通凤渊的穴位时，卫贤妃却察觉出了异样。

“陛下，您的内伤似乎好转不少，体内的寒气也驱散了很多，难道惜花使调配的药真的起了作用？”

“她的丹药只可以减轻内伤发作时的痛苦，是楚红玉那个臭小子代替那些侍卫替朕疗伤。”

“竟然是他......属下真没想到，他真的能练成无化神功，既然如此，陛下为何不把他抓起来，此人诡诈狡猾，连狼婆蛇公都看不住他，就这么放他走了，下次再想抓他恐怕不容易了。”

“楚红玉的个性很怪，他根本不像别人那样惧怕朕，就算让我抓住他，料想他也不会屈服，何况是为我所用......”凤渊缓缓将衣衫披到肩上，冷道，“如果这么容易就能拿下他，朕何必大费周章布置这个局，还要千方百计引他跳进来，要成大事，多受几年苦又算得了什么，反正我也疼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都怪属下没用，如果我能练成经书上的武功，陛下就不用吃这么多苦......”

“你不必自责，楚红玉这颗棋子很快就会走到最后一步，”凤渊忽然顿了顿，转身看了眼卫贤妃，关切问道，“找到少主的消息没有？”

“......”卫贤妃面色一变，立马跪在凤渊跟前，“陛下恕罪！属下已经派遣教众去追查少主的下落，只可惜少主始终不肯露面，少主很聪明，知道我们一定会去找他，所以时常透露一些假消息来蒙混过关。”

“混账！”凤渊拂袖大怒，“只不过受了一点小小挫折就避不见人，真是不成器！给我加派人手去找，就算他死，我也要把他的尸体带回京师！”

“属下遵命！”

“慢着。”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他毕竟是少主，教中众人不敢冒犯他，你们就这么去找，也只是白费力气。替朕在教会里散布消息，就说我受了重伤......他就算再狠心，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

“陛下三思，如今整个云踪教内部混乱不堪，摩耶腊的党羽越来越嚣张，要是让他们知道您身受重伤，属下担心他们会趁机造反。”

“你以为那帮乌合之众，朕会让他们继续留在世上么？”凤渊冷哼一声，又道，“朕要处死摩耶腊，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朕这么做，一来是要找回少主，二来也想看看云踪教里有多少人对朕有异心，不要以为有谁可以在朕眼皮底下耍把戏，等我的伤痊愈，就要他们人头落地！”

“属下知道怎么做，属下告退。”

凤渊回到内殿，如往常一般梳洗就寝，帘后忽然有人影闪过，凤渊梳发的手一停，笑道。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大胆的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擅闯我的寝宫，怎么，还想来占便宜？”

“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十几年前太原颜家，是不是你派人去暗杀的？”楚红玉走出帘后，“如果不是，请你送还颜姑娘的尸首，如果是......”

“是又如何，十几年前的事我凭什么要向你交代？”凤渊转身对上楚红玉的双眼，冷冷问道，“你就为了那个丫头才回宫来见我？楚红玉，你可真是个多情种子。”

“颜姑娘嘱托过我，一定要帮她完成遗愿，为颜家平反。我固然不想照她意思去做，但我没想到，你竟然毫无愧疚之心，如此理直气壮，人命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恐怕连草芥也不如。”

“你真的很喜欢承诺别人，可惜，有的事你不一定能办到。”

“没错，我这个人喜欢乱发誓，乱答应别人做事，但我从没食言过。你忘了，我也曾经答应过你，如果你有危难，我不会坐视不理。你受的内伤折磨得你很辛苦，每次运功都会让内伤加剧，我今天就废了你的武功，这样你不会再有机会害人，也不会再让伤势恶化。”

“就凭你？”凤渊原以为楚红玉那般风流的性子，这次进宫必然是为了见他，毕竟那晚......谁知他竟然会错了意，楚红玉是来替那个小刺客报仇的，只见他眼中隐约有几分厌恶之情，凤渊因此有些怒意，随后便冲将过去，对准楚红玉胸口便是一掌，砰地一声，楚红玉倒退几大步，立马呕出一口血来，强忍着含在口中。

凤渊这一掌打得并不重，只为发泄刚才的不痛快，因此只使了三成力，然而纵横功之强悍，纵然是武林高手，就算只有三成力，受在身上也非断几根骨头不可。楚红玉有无化神功护体，这一掌只震了些皮外伤，他随即扑上，一声断喝，双掌齐出，这曾是冯天霜的绝技，无化掌中的“破天式”。

凤渊认得这掌法是大阿含经上所载，却不知楚红玉如今练到第几层，故此不敢掉以轻心，自当全力接这一掌，凤渊万没有料到，楚红玉并未出全力，待他接了这一掌之后，他才透露本意，将先前含在口中的血噗地喷了出去。

凤渊大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挡，然而二人合掌之间正是一阴一阳两股掌力在相互搏斗，此刻若有一方退缩，其中一方掌力便会悉数冲撞出来。

凤渊收手挡在眼前，却还是慢了一步，楚红玉喷出来的血溅了几滴进眼睛，还有几滴喷溅在他的手心，瞬间渗入肌肤，在原地留下三颗圆圆的红印，凤渊又因为半途收了手而被楚红玉的掌力击倒，那股劲力顺着他的两臂冲至全身，直逼心肺。

“唔！”凤渊双眼传来剧痛，顿时眼前一片昏暗。

“我的血里有虿毒，虽然已经清得差不多了，不至于会毒死你，但也会让你很痛苦。”楚红玉看到凤渊因双目暂时失明而恐惧不安的样子，总有些于心不忍，正犹豫要不要打消之前的主意时，凤渊忽然发起狂来，辨着楚红玉的呼吸声猛扑上来。

楚红玉忙将呼吸屏住，避开凤渊的袭击，凤渊听不到呼吸声，也看不到楚红玉人在哪里，便以为楚红玉存心戏弄，不由得恼羞成怒，两手虚画了几轮满月，内殿里忽然平地起风，剑啦，刀啦，一切物什都被卷带起来，互相碰撞在一起，叮叮咚咚地作响，热闹极了。

那些尖锐之物在凤渊的摆弄之下乱飞乱舞，楚红玉纵然又再快的身手也逃不出，很快便被飞来的小剑，短刀割伤手臂、腿脚，楚红玉见势不妙，立马破窗而逃，不料一柄小巧的匕首突然间从腹中嗖的一声穿出，一团血花瞬间在胸下爆开，楚红玉呼吸一窒，双眼睁圆，剧烈的疼痛顿时令他脸上失去血色，全身从脚到手都不住发颤。

“呃......”楚红玉咚的一声倒在地上，腰上的伤口虽然不大，但是血却流得很急，他的身下很快聚了一片血泊，人也慢慢失去了意识。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凤渊靠在桌前，运功将蛇毒逼出体外，他的手掌慢慢发出高热，一股股的黑雾慢慢从指间逼出，饶是如此，仍然不能把蛇毒全部逼出，凤渊的眼睛恢复了一点光明，看殿里的东西虽然依旧模糊昏暗，但比起之前的黑暗着实要好得多了。

“楚红玉......”凤渊回想起方才自己发了狂，一心想要杀死楚红玉，只因他恨楚红玉总是与自己作对，他总是念着别人对他的一点点情义，好像世上只有凤渊一个人是例外，他每次见自己，总是说一些讽刺挖苦的话。然而凤渊如今清醒过来，竟觉得有些后悔，他似乎下手太重了些。

凤渊支起身体，就着眼前昏暗的光线去找寻楚红玉，不料一个白影从窗前闪过，抱着一具不知什么东西便立马消失在宫内，凤渊看不清地上那滩究竟是什么，但他能闻见是血的腥味，那个白衣人掳走的就是楚红玉。

白衣人抱着昏迷的楚红玉离开了皇宫，在宫外一片人迹罕至的山坡上将他放下，银白色的月光映照在白衣人的周身，照见的是一个年轻少女秀美的脸，少女身着白衣白裙，眉眼五官并不陌生。

“师哥......师哥！你醒醒，你不要吓我......”少女将手轻轻按上楚红玉的伤口，见那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流血，不由针扎似的缩回了手，不敢再碰。少女身后站着一个幼小的女童，比起之前在嵩阳城初见时已然长高了不少。

“师父，师伯的伤势这么重 ，不如我们带他回去让师祖替他疗伤。”

“......不行，要是带师哥回岛，爷爷一定会逼我和师哥成亲，师哥早已心有所属，我不能让他为难。”

“可是再不救治，师伯的伤会很严重的。”

“小俏，把地锦丸拿两颗出来，先替师哥止血。”女童应声把药递到少女手上，喂给楚红玉，又替他简单包扎了伤口，待伤口处的血稍稍凝结之后，少女便背起楚红玉，从半夜走到天快要亮时，才在附近山脚下找到一户人家。

少女将楚红玉轻轻放在人家门前，又在他身边放下一瓶止血疗伤的药，接着才带女童离开，却也只是躲在远处，悄悄看着楚红玉，直到那户人家清早开门出来，见到门口有人，把楚红玉扶到屋里时才放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