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小说: 染君 作者:杀死一只知更鸟 字数:2382 更新时间:2019-04-26 05:00:00
【二十】
TR公司第三十层,唯一的办公室装饰古朴素雅。海南黄花梨木桌上整齐摆放着七八份不同的报纸,娱乐,财经,政治,民生,养生,军事,杂文......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伸向财经,微微迟疑一下,半路转向娱乐,带着贵族般的骄矜,恩典一样用食指摁住泛着新鲜油墨味的纸张。
纸面上的人看着很年轻,他穿着白蓝条纹的病号服靠在床头,衣服松了两颗扣子。因为病号服扣子本来就少,半侧面一看过去,露出整个颈脖与颈脖下一片皮肤,肤色洁净苍白,锁骨深陷,脆弱精致。
一头乌发散在瘦削的薄肩上,左手插着针管,手指上绷带缠绕,另一只手捧着书,手掌似乎受了伤,裹一层薄薄的绷带,衬着墨蓝色书皮竟觉得触目惊心。指节微曲,仿若不堪承受书本的重量。
光线透过半拉的蓝色窗帘落在他身上,孱弱无助,让人看了心生怜惜,恨不得是自己帮他捧了书,让他受伤的手掌不要疼。
那只矜贵的手用食指指尖描摹了一遍纸上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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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染因为医院被媒体曝光不得不转院,粉丝和娱记战斗力太强,把医院围得水泄不通,严重影响了其他病人的养病环境。
胡玉和兰钺鞍前马后的隔离伺候,生怕再来次曝光,君染现在禁不起折腾。
他食欲不振,不愿吃任何东西,勉强吃几口一会很可能和着酸水吐出来,整个人急剧消瘦,本就欧化的轮廓更深了,腕骨突出,给人一折既碎的脆弱感。一次君染房里偶然没留人,半夜时兰钺来了,看见君染站在窗边。
那天正值满月,月光皎洁冰凉,君染半回头看他一眼,整个人像马上要乘风归去。
那天之后兰钺说什么也不肯离君染太远。他大学一出来端茶送水呼来喝去被人使唤了这么久,君染是第一个认真对他说谢谢的人,拍完戏之后会靠在他肩上闭目养神,神色安宁如同婴孩。
刚找到君染时他立马飞奔到医院,看到人后眼眶红的吓人。
都湿透了,雪水因为体温浸透了毛衣,慢慢又结成冰,一些水往里再渗,整件衣服冻的像盔甲一样硬,只能用剪子一点点强行剥下来,不然会大面积扯破皮肤。
君染又乖又安静,闭着眼,浓黑的长睫一下不颤。
那一刻他觉得君染死了。
之后顾昔然天天电话他,他不能说。
顾昔然太过分。
转院后顾昔然总在门外走廊蹲着,君染睡着后才敢凑近看一眼,一个月不到,人已经瘦得不像话。半夜里高烧不退,顾昔然就在门边上候着,直到听到他温度降下来才放心。
君染不吃东西,他回家钻研菜谱结合君染平时的口味熬清粥做小菜,让兰钺送进去,一周后,君染已经能正常进食,虽然吃的依旧很少。
顾昔然长吁一口气,只要愿意吃饭就还有解决办法。他的手艺君染不该吃不出来。
君染愿吃他做的饭,应该没到再也不愿见他的那步。
又过几天,兰钺说君染想吃白粥,加一点咸就好了。
顾昔然心花怒放地回去做。
君染愿吃东西,愿吃他做的东西,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事这样值得开心。
第二天兰钺不在,顾昔然本打算放下粥看君染一眼就离开,没想到君染醒了,明净的眼就那样瞧住他。病后君染的精神差了很多,连带那双苍蓝的眼微微褪色,乌黑的眉发衬着日渐惨白的皮肤,显得更加孱弱,已是病骨支离。
顾昔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尴尬得僵在那里。
“我饿。”
“......哦......我,我带了吃的来。”
君染说话了他终于肯和我说话了他说他饿了呢看起来好乖好听话......顾昔然猛地一摇头把脑袋里的弹框甩出去,刷屏果断不能太放肆。
君染两只手上都有伤,纱布还没拆,连着针管,拿着勺子显得很笨拙。
顾昔然一把夺过来,亲自喂他。报纸上君染的相片他拿剪刀小心地扣下来,受伤的手让人看了很心疼。那是冻伤,很严重,甚至不知道以后手指能不能灵活。
君染没坚持,就着他手小口小口吞咽,喉结滑动的样子脆弱而性感。
窗帘有两层,一层窗纱蒙着没拉开,上午的阳光透进病房,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君染垂着眼,睫羽漆黑如蝶。活着的,会颤翅的乌蝶。
一定是今天的阳光太好,他居然有一刻以为这就是天长地久。
电话突然响了。
顾昔然放下勺子看着来电显示,微微蹙眉。
他走到走廊,“我说过今天有安排,不能过去......他来不来关我什么事,凭什么想见我就给见,礼物他想留就留,人滚就可以,老子不缺那几个赏钱......这人贱得很,房门一关我让他跪下舔我脚趾他都觉得是种恩赐,我凭什么要纵着他?什么新欢?我爱玩到啥时候蹬开你管得着么?”
顾昔然一挂电话,深呼吸几次,转身回房。
君染红着眼睛注视他,呼吸渐渐急促。
顾昔然一瞬间脑袋发懵,他走得太急,门没关严,看君染的表情,应该一字不漏的全听见了。
他知道,他全知道。
他后退一步,再退一步,想要逃。
君染开始咳,靠着床头的身体向一边歪倒,顾昔然定在原地几秒还是进门扶住他。
刚刚吃的几口东西全吐了,和着血丝血块。顾昔然反应了一会才按铃,不停地按。
君染靠着他,嘴角有血渍,他喘不上气,耳鸣,眼睛越来越模糊。
顾昔然身上总是有别人的味道,几乎每次都不同。
顾昔然颈脖胸膛上总是出现的红痕。
顾昔然笑起来时总往一边挑挑眉,若有若无的勾引。
顾昔然压着他脱他衣服,害他痛,打碎他的花,要他离开。
顾昔然只当他是个玩意,当他和酒吧的那些人一模一样。
顾昔然不要他。
顾昔然,顾昔然......
君染伸手想推开这个人,他没有力气,全身痛得要命。
他师兄也是这么死的,因为到最后痛得受不了,自己在他胸口刺了一刀。如果不是他,师兄根本不会受那么多苦。因为从小被炼药,内功练得剑走偏锋,年少时便早早扬名立万。那时整个江湖都以为师门子弟全部年少有为,其实,他们根本活不长。
他是最后一个了。
君染恍惚地想,有人摇晃他的身体,他动不了也不想动。
顾昔然总是害他难过,夜里在酒吧,害他一个人在家等,晚上总觉得冷,又痛又冷,他一个人蜷缩在榻榻米上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那个人回来他会很高兴,就算他身上有别人的味道。只要他肯掐了烟过来抱抱他,他就觉得很暖和。
可顾昔然只当他是个玩具。他迟早会一脚蹬开他,头都不回。
君染看不见了,他觉得脸上湿湿的,顾昔然不会为他哭,那是自己痛得哭了?
好丢脸。
耳鸣渐渐消失,好像有人喊他,声嘶力竭。然后什么也听不见。
世界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