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官二字何解？”徐钊将册子打开，匆匆看了几页，随口问陶酥道。

陶酥咬着舌尖暗骂自己多嘴多舌，可又不能不答，可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一次机会？

“我曾听人说起，但凡到地方上当亲民官的，到了任上除了要与一众同僚亲善，还有一桩事头等重要，便是要寻一个熟知所辖之地的人，将得罪不得，得罪不起的人家做到心中有数。因着得罪了这些人家，官皮免不了要被剥去，便有人给记录这些人家背景的帖子，起了个贴切的名，唤作护官贴。”

陶酥说的煞有介事，将从香妈妈那里学来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拿出了一两分，已是尽够用了。

徐钊将册子往桌上一丢，道：“贴切，果然贴切。县令号称百里侯，可在有些人眼里，也不过是只看门狗。”

“大人慎言。”县令是看门狗，县令手下的佐官大人您，品种可是不好说呀。

“慎啥？”徐钊没听懂，但是觉得这词很熟悉，“你念过书？”

“没念过。”这辈子没念过，陶酥摇头，“射月姑娘学问好，我跟着学了一点。”

“哦。”徐钊状似了解的点头。

确认过眼神，也是知道花魁的人。

“射月是谁？”长虫凑过来翻开小册子，边看边问道。

“不知。”小耗子摇头，“你问大刀哥。”

“我也不知，想必是某位花魁的名字。”徐钊不在意的道。

这三个都没到开窍的时候，花魁在他们的想来，不过是长得好看的女人，不能吃不能喝，远远比不上一个肉包子实在。

“宁王的小舅子不是在京城吗？怎么祥和县也有一位？”长虫手指着册子中的其中一行很不解。宁王的小舅子姓张，与安国侯同为当朝的勋贵。

而这册子上的却姓孙。

“难道是写错了？”陶酥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手抄版的不信任。对一个能提笔忘字的现代人来说，仅有的手写经验来自学生时代，八百字作文不出现错别字已是极限。

写字写错了，再正常不过。

徐钊挑了挑眉，古怪的笑道：“谁说宁王只能有一位小舅子？”

“这话不对，他有多少小舅子也只有一个姓啊。”陶酥的脑筋转的很快。

“正经的小舅子当然是姓张，这不上亲戚谱的小舅子，可就说不准了。”徐钊点了点孙寿的名字，“他宁王第六房小妾的哥哥。论起来是小舅子也不算错。”

把三妻四妾这茬给忘了。

古代有点地位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正妻家是正经亲戚，逢年过节有人情往来，小妾的家里的人，在夫家连亲戚都算不上，甚至地位高些的夫家，给些东西都能用一个“赏”字。

若非如此，如宁王这样但凡看上眼的美人，都喜欢往府里抬的英雄人物，走在京城的大街上，保准三步遇到一个小舅子，五步一个丈母娘。

皇帝更厉害，全天下丈母娘最多的就是他，真当亲戚认下来，丈母娘大军就能保他千秋万代，一统山河。

好像发现了一条造反当皇帝的好路子——怪不得皇帝很少出皇城，原来是怕见到丈母娘们尴尬吗？

我好想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想象皇帝器宇轩昂潇洒的走在御街上，时不时就要礼貌又不失尴尬叫声“丈母娘您干吗呢？”

“哦哦皇帝姑爷大老爷，老身我到前头找老张头聊聊天。”

“好的，丈母娘您忙着。”

“不忙不忙，老身买的鸡炖了汤，皇帝姑爷大老爷要不要来喝一口？”

“不麻烦了不麻烦了，朕已经饱了。”皇帝揉揉肚子，前头几十号丈母娘一人喂一口，他已经吃不下了。陶酥捏着左手虎口，深吸一口气，不能想不能想，不能笑不能笑。

啊哈哈哈哈。

“宁王没事认那么多小舅子做什么？”长虫还在翻小册子，隔着几页纸，又看了一位姓王的宁王小舅子。

陶酥忙着堵大开的脑洞，闻言顺嘴道：“吃的饱呗。”

“小舅子多就能吃的饱？”小耗子对册子上的名字不关心，无所事事的扣桌子，听到陶酥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

不，是丈母娘和吃的饱有关系。唔，好像也不对。

陶酥愣了下，反应过来她这是又嘴贱了，干笑道：“我的意思是说，小舅子挣的钱得孝敬他这个姐夫，毕竟是有宁王庇护，才能顺利发财不是？”

“这话说的没错。”徐钊点头认可。

虽然不是正经亲戚，婚丧嫁娶席面上都没有位置，但这并不妨碍妾室的亲属，在外依仗夫家的势力捞好处，下面的人即便知道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毕竟枕头风吹起来，只看能不能迷住夫主的眼，可不论正妻妾室。

小耗子再次变成了软骨蛇，趴回桌面上，对找小舅子失去了兴趣。

陶酥唯恐自己再犯嘴快的毛病，打起精神跟着长虫一起看护官宝典——陶酥起的——不接受反驳。

从头到尾匆匆翻完，大略估算得有二十多家，十几家皇家亲戚，十几家有勋贵背景，还有几家文官亲眷。

虽然都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但都与之有着密切的关系。小小一个不足方圆不足百里的祥和县，竟然容纳了这么多位，而且多半住在县城之内。

这要是没有背景的官员，住在县衙里，周围都是这些人，日子得有多难过？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祥和县令不仅这三样全占了，还得多供着一群祖宗。

真令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长虫把册子合起来，感慨道：“来前听说祥和县古怪，原来是这么个古怪法。”

“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呗。”陶酥觉得用这句描述祥和县的情况，再合适没有了。

果然得到了赞同，徐钊看她的眼神已经充满了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