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二)
小说: 半人 作者:索索暮草 字数:2554 更新时间:2019-09-22 02:11:23
白曜跟着手机里丛渺的指示到了林棽家的小县城。
这地方和白曜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或者应该说,白曜无法想象这地方居然能生养出林棽这样的人。
就像是坠落凡间的天使,被厚重的尘埃污垢掩盖了光辉,却还是奋力地扬起了华丽的翅膀。
杂乱无章的车辙将雪地的美感破坏殆尽,白曜在街头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丛渺说的林棽住址百度地图上都找不到,他只能一边看路标一边找门牌号,费了好大劲终于站在了破旧的居民楼前,白曜都来不及感慨一声,急忙冲上楼敲门。
“林棽!林棽!你在不在啊!”
他一边大呼小叫一边砰砰砸门,没把林棽喊出来,反倒惊动了上下左右的邻居,一堆人探头探脑戒备地盯着他,白曜被看得浑身发毛,讪笑试问:“大姐,您知道林棽去哪儿了吗?”
大姐不知道林棽去哪儿了,甚至连林棽这个人名都没听过,白曜问了一圈明白过来,这地方来来去去了不知道多少波人,唯有林棽,一直占据着这小小的旧房。
丛渺发语音问他:“找到林哥了吗?”
小助理本想跟着一起来的,被白曜阻止了,毕竟丛渺现在是很重要的一个线索,而线索只有在沈厉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至于一些猜测,让其他人去证实就好。
白曜:“他没在家。我去你说的那个酒吧看看。”
随后,白曜跟着丛渺模模糊糊的记忆找到了那家酒吧,杂陋的小巷子里,酒吧的招牌被扔在地方,类似搬家公司的人抬着桌椅进进出出,一个穿着军绿色棉袄的男人在旁指挥着。
白曜皱眉,对眼前的情况不明所以:“大哥,请问你是这里的老板吗?”
男人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不是!”
白曜追问:“那您认识这里的老板?”
男人抱着胸上下打量他:“怎么,他欠你钱啦?你得去他家蹲着才行!这孙子不知道去哪儿了,几天不见人,要不是转了钱给我,老子就要报警了!”
白曜懵了好一会儿,才从男人大大咧咧的方言里琢磨出了话里话外的意思,他灵光一闪,急忙道:“大哥!您跟我详细说说,这家店老板欠了我很多钱啊!”
之后,在往来工人中的吆喝指骂中,白曜弄清楚了这家酒吧的现状。
酒吧老板原来是个调酒师,借钱盘下了酒吧,可惜生意一年不如一年,调酒师的债款也逐日累积,据说还借过高利贷,被人拿着刀威胁还钱时又求爷爷告奶奶的四处向亲戚朋友邻居借,最后债主反而都是些熟人。
而这个军绿色大衣的男人就是最大的债主。男人实在受够了调酒师的小人嘴脸,曾撂下话说还不起就把酒吧给他,调酒师舔着脸说要考虑一下,这一考虑就是十来天,三天前男人来找调酒师,结果没看到人影,酒吧一直关门,家也没回,男人还想着这孙子是不是携款逃跑了,然后一天前,他收到了调酒师的微信信息及转账。
“酒吧给你了,当做利息。”
信息简明扼要,转账数目也正好是欠款,男人这才带着人来清理酒吧。
“那您联系过他吗?”
男人啧了一声:“钱都拿到了,管他干嘛!”
白曜:“……”
他要了调酒师的住址,临走时问:“您知道林棽吗?”
男人拧着眉想了一会儿:“没听过。”
白曜谢过男人后离开,把得知的消息告诉了丛渺,并且说了自己的判断:“根据你们说的,那个调酒师没什么存款、很宝贝他的酒吧,那所还的钱是哪里来的?还有酒吧转让,居然直接发条信息,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丛渺:“你的意思是,林哥?”
白曜沉默了一下:“如果他们是朋友——不,哪怕只是熟人,林棽帮他也正常,但是……”
交流间,他已经走到了调酒师的住处。
小县城的住宅楼大同小异,只是这地方看起来比林棽的还要差,像是流浪汉的聚集地,白曜同样敲门、四处询问,得到的结果一模一样:
调酒师至少三天没有回来了。
诡妙的时间点和巧合般的失踪让白曜不得不多想:“林棽和这个人,究竟有什么关系?”
丛渺胆战心惊:“我也不知道啊,只知道他们是认识的,林哥也没有跟我多说……”
白曜打断她:“你现在能保证你那时听到的话,没有听错吗?”
电话两头都瞬间安静下来,须臾,丛渺那里响起脚步声,像是躲去了一个没人的地方,紧接着才是助理压低的声音:“我只听到了‘爸妈’、‘去世’、‘真相’这些词,那个人当时喝醉了,说话又含糊……我也不确定有没有听错。”
小助理眉头紧皱:“但是林哥的反应——”
那时候林棽冰冷的杀意,让丛渺至今都惊悸无比。
白曜叹息一声:“这个你先别告诉其他人,我再在这边找找。”
夕阳坠落,绮丽的余晖被云层雪地一点一点反射,最后融化在渐渐升腾起来的夜色里。
白曜双手插进羽绒服暖和的衣兜里,缩了缩脖子。
北方很冷,然而这寒意连心里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当丛渺在沈厉休息室里悄悄把林棽在酒吧的情况告诉他,并着重提到了最后的异变时,白曜心上就仿佛压了一座五指山,让他沉重地喘不过气来。
爸妈、去世、真相。
简短的三个字,不管怎么组合,所暗示的含义都只有一个:
林棽父母的死亡,似乎另有隐情。
「夜幕」
施工地的噪音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了。
角落里的男人嗬嗬喘气,他像是用冲刺跑的速度狂奔了几千里,面色潮红,粗砺的脸上布满水渍,头发乱糟糟得和鸟窝一样,薄薄的衣衫聊胜于无。他被铁丝牢牢的绑在了形似沙发的木质椅子上,手脚分离,五指张开,除非他能保持小学生端坐的姿势带着椅子蹦起来,不然他只能在挣扎中摔在地上变成一个更扭曲的动作。
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一个地方,仿佛那里有他欲除之后快敌人,或者,是让他恐惧惊慌的恶魔。
半晌,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走出来,他穿着普通的大衣,戴着一顶黑色兜帽,拿着一个皮质钱包,他就和这里无数的普通男人一样,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特点,走进人群便能消失,只有那双帽檐下的眼睛,散发出不同寻常的美丽和光彩。
他走到男人面前,仔细检查了一下铁丝的牢固程度,又在周围巡视一圈,把带着棱角的、碰撞时会发出声响的东西全部移开,而后拿过一张毛巾,塞进了男人嘴里。
“唔唔唔唔……”
男人挣扎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其分贝和蚊子差不多。他视若无睹,又用胶带在男人嘴上封了一圈,以防毛巾被吐出。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蝼蚁般的男人,对上男人求饶的目光时,他的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
那面无表情的脸庞在将灭未灭的灯光里显露出刀锋般的凛冽,恰到好处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男人不停地摇头,瑟缩着想要躲开,不值钱的眼泪不知道流了多少。
而他忽然看向了窗外,日光已经被深沉的夜色吞噬到只余下山巅的一角了。
男人猛然发现他的唇角翘了翘,像是露出了一抹笑容,男人一惊,对上了他平静的、甚至是柔和的目光。
“放心,等我想好了,就结束了。”
西方,太阳彻底垂落,东方,月色却并未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