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棽！这边！”

他踩着最后一个脚印，费力的走上去。

学校后山紧挨着一片高高低低荒废田野，秋天就是杂草肆虐的山坡，他站在山巅边儿上，一眼看过去，左边能看到教学楼和操场，右边就是连绵的山丘。

同桌在他身后招呼他：“林棽你快点儿！”

这片田野有一条人走出来的小路通往学校外边，只是要上山下山绕很远，今天是月考排名成绩出来的日子，他这个正数第三名和同桌那个倒数第三名一起被叫去谈话，谈话之后同桌躲在厕所里抽烟，问他逃课约不约。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点了头，然后跟着同桌跋山涉水跑到了学校外面。

入夜之后有些凉，他跟在同桌身后一步一步踩着路边儿的枯叶漫无目的的走，这个时间逃课出来的人还挺多，三五一群闹哄哄的，他和同桌显得很安静。

来回逛了一圈儿，同桌停在一家饭店门口，掏了掏裤兜，发现没带钱。

“我请你吧。”他拿着钱包说。

同桌也不客气，进去就先点了两瓶啤酒。

他没喝过酒，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好学生，但是喝酒抽烟逃课的事他的确都没做过，今天逃课也是头一遭，而且过程既复杂又累，还不如上课轻松，现在同桌盯着他一副邀他陪酒的样子，他也不好拒绝，只得干杯。

啤酒不好喝，呛人，一股儿怪味，一杯下去他立马就把眉头皱起来了，可同桌面不改色，表情跟喝矿泉水一样。

“你以前都没喝过酒吧。”同桌笑嘻嘻的看着他，“不喝酒不抽烟不逃课，还成绩好，不愧是老刘口中的三好学生。”

他没吭声。

同桌自导自演：“唉，我就这么把一个好孩子给带坏了。”

他看着同桌，拧着眉又喝了一杯：“我不是什么好学生。”

同桌愣了一下，嗤笑一声：“早看出来了。”

他吃了一惊，同桌却没有继续解释“早看出来”是什么意思，拉着他专门借酒消愁了。

最后他也喝了不少，第一次喝酒后有点难受，不晕，但感觉整个人都是肿胀的，一戳就能冒泡那种，他架着醉醺醺的同桌从后山那条小路摸黑回去，一路上还带着同桌摔了好几跤，等回到宿舍的时候，两个人都像是在土里滚过的。

洗漱之后，他躺在床上，被酒熏过的大脑蓦然清醒过来，琢磨出了同桌那句话的意味。

他不是好学生，甚至不是什么好人。

毕竟，他曾经想杀人。

他的手虽然还没有沾上血，却早就脏透了。

黑暗中他再次看见了那只怪物，趴在他的床头冲他意欲不明的笑，他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余光中发现自己的脚已经和怪物融合了。

「面具」

丛渺抖着手给林棽擦药。

他的背上有几处鞭伤，赤红狰狞的痕迹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十分可怖，丛渺眼睛也不敢眨一下，手上的动作尽可能的轻柔，生怕一不小心就能让林棽疼晕过去。

林棽趴在沙发上，还挺有闲情逸致的看一个时尚秀的重播，除了额角那滴将坠未坠的汗珠，几乎看不出来他受伤了。

屏幕里安丞逸自带王霸之气出场的时候，林棽还笑了一下。

丛渺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不敢分神，仔仔细细的把药抹完了，提着的一口气才松下，把毛巾拿去卫生间洗了。

她一走，林棽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才收了回去，他在臂弯里趴了一会儿，紧绷的肌肉慢慢松弛，等卫生间里的动静消失时，他才立刻坐起来穿上外衣，冲走出来红着眼眶的丛渺笑了笑。

丛渺看着他，嗫嚅半晌才说：“林哥，我们能不演了吗？”

上次林棽动手揍了那个配角演员后，谭遇就把他的角色从“饱受欺凌坚强不屈”改成了“饱受欺凌懦弱无能”，断绝了林棽最后一点反抗的机会，以至于丛渺收到白曜千里迢迢寄过来的不知道是担心还是咒人的包裹时，差点当着快递小哥的面哭成狗。

她都有点佩服自己居然真的能遵着林棽的意思没把这些事捅出去，好几次想着找个人说一下，都把手机的通讯录翻开了，最后脑海里闪过林棽看向她的温柔的面庞，她就泄了气的把手机扔开了。

哪怕是唐姐询问林棽的情况，她都咬着牙说“没事”。

林棽望着站在沙发前缩头拱背的小助理，叹了口气：“等拍完就好了。”

他当然可以不管不顾的扔剧本走人，可接着呢？公司可以用违约惩治他，也可以想方设法的让他找不到出路，更可以把对他的不满连坐在他的团队上，他倾家荡产无所谓，难道还要拉着一堆人陪他落魄吗？

他看着丛渺沉默的样子，站起来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开车送我回去，上次你不是想吃披萨吗，回去我给你做。”

丛渺眨眨眼，驱散了眼里的湿意：“哦……能做点曲奇什么吗，我想吃。”

林棽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赶紧去开车。”

回公寓的路上，林棽正襟危坐——他也想靠着座垫，可惜背上火辣辣的疼，只好分外端庄，面不改色的跟微信群里的人聊天。

微信群里只有四个人，安丞逸、Jean、白曜和他——是在B市那天晚上白曜建的，专门拿来抢红包用，安丞逸提了好几次让Jean滚出去，三个大男人里夹杂一个女的算怎么回事，可惜理由没有被采纳，因为Jean每次发红包数量都大的让人恨不得把她供起来。

不过现在这个群没人发红包了，变成了三方各自爆料所在地的八卦，其中以Jean和白曜为首，这俩人承包了所有空屏。

而现在，因为前几天白曜那句“我发现棽哥真是撩妹高手”引发的“什么？！”“不止撩妹还撩汉哦”到现在都没平息下来，话题已然从“林棽撩妹”转向了“林棽这种讨人喜欢的人设”。

林棽也是后来跟白曜私聊才知道那个被他一张自拍炸出来“姐”是白曜经纪人的小表妹，一个十足的颜控，看见长得还不错的就腿软，男女不忌，梦想就是广集天下美人收做后宫，那天跟着他表姐来探班，拿着白曜手机玩儿就收到了林棽的信息，然后就顺手调戏了一番，并且成为林棽的颜粉。

“我都不好意思说她是谁谁谁的忠实粉丝，这家伙关注所有长得漂亮的女星和长得帅的男星，有一次我去她家，看到她卧室里贴满了一个女明星的海报，我差点就以为她是女同了，后来才知道她那段时间追那个女明星的颜。”

林棽难以言喻：“我……长得不帅吧。”

白曜：“……那你可能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回到公寓后林棽给丛渺做了披萨当晚餐，自己拌了点沙拉，然后又烤了几盒味道不同的曲奇，留了一份给丛渺，又装了两份让丛渺明天寄给安丞逸和白曜。

丛渺：“……”

她咽下披萨，心想也不知道白曜看到是什么心情，她不知道白曜是怎么猜到林棽受伤的，也怕林棽认为是自己把他受伤的事告诉白曜的，所以到现在也没敢把那个装满药的包裹告诉林棽。

偏偏又是这种“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到”“时时刻刻心里都留了一块地方给你”的感觉，让丛渺忽然有些羡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