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家老宅的礼节也还算规整，但也没有其他的世家那般讲究。荥晖大清早起来带着明凰公主给老夫人请安，又老远去祠堂给荥老将军的牌位上香，最后才带着柳副官出发去皇宫向康诺帝报到。

少辰在荥家老宅有吃有喝，也风度翩翩，有礼有节。

老夫人已经有些糊涂，只当少辰真是令狐太爷的幼孙，与他攀谈起来：“令狐太爷的身体还好？”

“承蒙老夫人关心，太爷的身子还算健康。”少辰喝着府里上好的铁观音，吃着香甜的绿豆糕，心里喜滋滋。

“老将军与令狐太爷也多有交往，我却不曾听过你的名字，想必你在外面吃了许多的苦。”老夫人看少辰儒生风度，礼节得当，心中喜欢。

“小生自小在外游学，也不算受苦，倒多了许多见闻。”少辰道。

老夫人笑眯眯，问：“我听说令狐府中有些不便，你便在这里寄住，关于那不便可告与老身一二？”

这女人，无论年龄，都有些好事的性子。

幸亏少辰早有准备，一脸正直地说：“其实也并非有什么不便，只是太爷年事已高，令狐家又逐渐衰微。太爷将我托付给少将军，我当是要跟着少将军好好学习磨砺。今后有机会在朝野上当个一官半职，才能振兴家风，不负家族厚望。”

少辰说的是正气凛然，但老夫人心里是大大吃惊。

她定眼看了看眼前这个令狐小公子，白玉般的人儿，晶莹剔透可人疼。以她对荥晖那风流性子的了解，留这样的漂亮人物在身边，不就是要误了别人家的好子弟吗？

老夫人心中千般不舍。

她并非荥晖生母，两人也不甚亲密，但表面也是母慈子孝。她对老将军的风流早已恨之入骨，这儿子却有过之无不及。她再痛心疾首也无力挽回，她的晖儿从不听他的劝。那孩子，从小就有自己的一番主意。当年纳雨娘为妾的时候，她就千般不愿，但还是没有拗过晖儿的倔脾气。就是晖儿和那什么小纾、清水的胡搞，她心里也是透亮。她不吱声，是当那些个下人犯贱，晖儿心里必然清楚。可现在，眼前这是个何等风度翩翩的儒家小公子，怎能给她的晖儿如此糟蹋？

她清了清嗓子，道：“少将军是个好人物，但毕竟是个武将。你们令狐家一向通晓儒学经学，你一看就是文质彬彬，便是跟着晖儿怕也学不了什么……”

少辰也不知道老夫人的心思，只道是怕他在这里多有打扰，便说：“老夫人见怪了。其实小生看似文质，内里也有些功夫底子，这番跟着少将军也是想在兵法布阵上多加学习。”

老夫人见少辰中通外直的样子，只能从旁说起：“那你可回府见过令狐太爷？老身常年居于府内，鲜少外出，与太爷是多年未见。近几日身体见好，得空想去尊府看看。公子可愿陪同老身？”

少辰只好回道：“小生常年奔波在外，与本家的联系甚少。怕突然现身，惊了太爷。若老夫人想前往看望，小生定当追随。”

“如此甚好。”老夫人舒了口气。

少辰在荥家老宅来回走动，也理清了这府中的关系厉害。明凰公主表面上是掌家，但她性子太过恬淡温和，镇不住底下的人。而那柳副官，虽说起来是个面上不管事的位子，但他却是府里真正说得上话。他不仅自小跟着少将军，而且他的妹妹青儿是公主身边的贴身丫鬟。府里的人都把他当做公主心腹，以为他的主意也就是公主的主意。至于老夫人，更是个高高挂起的主儿，每天只管念经诵佛。还有堂叔荥锐，少辰还没有见上，总之感觉不是在这府里受待见的人。说到在意的，少辰倒是对昨晚在厨房碰见的那个孩子有些好感。

清水那副哭哭啼啼的委屈摸样是有些可人疼。虽然样貌算不上有多好看，但清秀小巧，性子乖顺。最主要的还是那清水分了他下水饭吃，就算味道一般，但也是一份情谊。

“这是清吟，有什么事，公子都可以吩咐她。”刘管家带了一个低眉顺眼的丫鬟来。

但少辰有自己的主意，说：“小生对那个叫清水的小厮颇有好感，管家不妨安排他来贴身服侍。”

刘管家却有些为难了：“这，这……”

“是有什么问题吗？”

“那清水原先是贴身伺候将军大人的，在将军外出的时日才得空为堂老爷出力。”刘管家面色为难，“现今将军回府，清水也该到将军身边。若公子实在是看得上他，得跟将军大人请示才是，小人可做不了这个主。”

见如此，少辰只得打消这个主意，心情不好。

这昃陵将军府就一老太太，一怪老头，再一冷淡小妇人，可就没什么人物了。本说逗弄那顺眼的小孩儿玩，也还得经荥晖同意。少辰感到扫兴至极，便对刘管家说自己多年未回，要去寻一寻故友，拂袖就出府门。

话说上来，他也的确是想去寻一寻故友。

他当初来昃陵已经是太久远的事情，但还是记得雅夕巷口的黄记烤鸭，滋味无穷。虽说他的命数注定无亲无友，但至少还有美食相伴，便不枉此生。可这一出街，却是偏僻。少辰也不识路，只能一通乱走。好巧，遇上一对轿夫。少辰抬脚便坐了上去，道：“去雅夕巷。”

“雅夕巷？客官说的是雅夕街吧？可是要去黄烨酒楼吃酒？”那对轿夫有着好脚力，走得溜快。

“黄烨酒楼？可是以前的黄记烤鸭店？”少辰问。

“黄记烤鸭？这我们可没听过。这黄烨酒楼是百年老字号，饮食繁华，享誉全国。看客官衣着不凡，原以为是慕名而去呢。”

少辰一听“饮食繁华”，也不管是不是原先的黄记烤鸭，去吃一顿又是何妨，便道：“确是慕名而去。”

昃陵变化真大。少辰心中唏嘘，他不过睡两百年，这世上很多东西都变了，而他也说不定不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