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外面的天似乎是又下雪了，雪花漫天飞舞，落在纵横交错的街巷上，顷刻间便覆盖了一切。耳边还有风声在号叫着，原本挂在天边的寒月似乎也是害怕这声音似的，缩进了层层乌云的后面。

萧徇齐忍不住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可还是挡不住那刺骨的严寒，脚下踏着的是那寸深的雪，一时不慎就是一个踉跄，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狼狈。

他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当他整理好衣冠再抬头的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已经是变了样，原本宽敞的街道已经是消失不见了，那伫立在面前的竟是城郊的那座泊舟寺。

难道是方才，他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走到了城郊了？

萧徇齐抬头看了看那寺院门前高悬的匾额，皱了皱眉，也没有想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也只是顿了顿，便向着那寺院中走去。

寺院的大门并没有合上，风卷着大片的雪花穿过大门飘到了院中。萧徇齐在门口处停了一会儿，环顾着四周。

这寺中似乎没有多少的变化，还是从前的样子，飞檐上挂着小巧的铜铃，风一吹便传来空灵的声响，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还有后院处的那棵梅树……

萧徇齐抬步，向着后院走去，直到走到了那棵梅花树下才停住了脚步。他不由得抬起手抚上了那树干，树枝上的雪花也因为他的动作落下了些许，沾湿了他的袖口。

果然，这棵梅花树还在，只不过这树下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了。

萧徇齐垂眸，心中还是免不了有些失望的。这本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地方，那梅花树下的惊鸿一面，让他再也忘记不了那人的面容。只可惜如今，树犹在，当时树下的两人却早已经是不似从前。

从前的大皇子殿下已经成为了九五至尊，而他自己也不再是曾经的楚阳了。

忽的一阵风吹过，大片的雪花被吹得在空中乱舞着，萧徇齐也不禁眯起了眼睛，抬起手挡在了面前，可依旧可以感觉到那寒风刺得脸颊生疼。

不知是过了多久，那阵狂风才渐渐地停了下来，萧徇齐也放下手缓缓睁开了眼睛，可当他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时，不禁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一切俨然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景象。入目的依旧是一片雪地，只不过那雪不再是一尘不染的纯白，那上面竟然是沾染上了点点朱红。

就如同是那泊舟寺中的红梅飘落在雪地之上，只不过，如今眼前的红带了些许的温热。

萧徇齐站在雪中，任由雪花打在自己的脸上，沾湿他鬓角的头发，而他却没有办法移动分毫。

他就看着一个熟悉无比的人站在雪地之中，而后蓦地跪倒。那温热的红色正是从他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在那冰冷的雪地之上。

萧徇齐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地收紧，他就看着那人渐渐地俯下身去，渐渐地向着北方缓缓拜下，鲜血也渐渐地染红了那一小片雪地。

雪花已经在那人的身上覆了薄薄的一层，但他的声音依旧是穿透了这场大雪，回荡在这黑夜之中。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徇齐还记得，楚阳去的当日是一个除夕，他抬头看向北方，看向那皇宫的方向，却刚好看到在半空中绽放的烟火。

除夕，本应该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又有谁会去在意这天牢门前死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人呢？

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他的陛下早已经洗清了楚阳当年的罪名，甚至是追封了他为平江王，就连从前楚阳的那座宅院也依旧伫立在都城之中。

萧徇齐微微合上了眼睛，不再去看眼前那熟悉的场景，脑中挥散不去的却依旧是那位皇帝的面容。那是这天下的君，也是他这两世都誓死效忠的君。

雪花落在他的眼角，化作了细小的水珠，滑落脸颊。

过了一会儿，那雪似乎是停了，就连周身冰冷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了，不仅如此萧徇齐甚至还感受到了一丝似是要将他点燃般的灼热。

萧徇齐猛然睁开眼睛，眼前哪里还有什么雪地什么鲜血，入目的竟然变成了硝烟和战火。

号角声在耳边炸起，萧徇齐猛地一震，就连那脊背也不由得一瞬间挺得笔直。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曾经的战场上，他无数次听到过这样的号角声。

这是，进攻的指令。

号角声还未曾停止，就只见随着这一声，那无数的身穿云清国铠甲的士兵都向着对面的敌人奔了过去。战士的嘶吼声响彻云霄，那飞溅的鲜血，还有那每一个士兵的面容，都是令人触目惊心。

是有什么人向云清国进攻了？还是云清国向什么国家开战了？萧徇齐不知道，已经太平了这么久的国家中，为何还会出现眼前这样的画面。

他想要移动脚步，想要捡起那地上的剑同样冲上战场，但是他不能，也没有办法。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在战场上肆意驰骋的镇国将军楚阳了，如今的萧徇齐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甚至因为这具身体的原因，他再也没有办法习武。

一瞬间，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在梦中了。

就在他晃神之际，一面沾着火的军旗蓦然倒下，正好遮挡住了他眼前的一切。那火苗离他极近，萧徇齐也不禁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而待那军旗落地之时，眼前的一切竟然又变了模样。

直到如今，萧徇齐倒是可以确定，他方才看到的一切不过是在梦中罢了。他轻笑一声，极力压下心中的不安，再一次抬眸，可当他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之时，心却是猛然一跳。

大殿之上，没有文武百官，只剩下那位帝王，面容冷峻，一双眼睛凌厉得让人不敢直视，还有一人笑得猖狂，等看清面容才发现那竟然是……

萧徇齐只觉得眼皮一跳，还不等他弄清楚眼前这一切的状况，就只见眼前一道银光闪过，甚至连他都没有反应过来，那明晃晃的匕首就已经是没入了一个人的胸膛……

-

萧徇齐猛然坐起身子，微微喘着粗气。他的额头上已经浸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他却是无暇顾及。

他抬手抚上胸口，直到感受到那有些微快的心跳，这才松了一口气，但那手也缓缓地收紧，死死抓住了衣服的前襟。

方才梦中的景象还在他的脑中不断地盘旋着。

那战场之上，究竟是什么人和云清国开了战？

还有那大殿之上，最后的那柄匕首究竟是伤了谁？是他自己？还是那狂徒？亦或者是那位……帝王？

萧徇齐不知道，也不敢再往下细想。他不知道这场梦究竟只是一个巧合，还是它真的预示着什么。

他这边还没有从方才那场离奇的梦中走出来，门外却是已经响起了一阵有些沉闷的叩门声，侍女应汐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少爷，您起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