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比往常都要冷，泠川下了班，买了一杯热的奶茶捧在手心里往天桥走。身上的围巾被风刮的贴在了脸上好几次，泠川笑了笑，低声说了句别闹。

现在的他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一双布满笑意的桃花眼，完全没了当初颓废狠恶的样子。没有座位，泠川抓着地铁门边的扶手挤上了车，靠着地铁门喝着手中的草莓奶茶。他旁边座位上是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孩子，正在低着头玩手机。可能是感受到泠川的目光，抬了头，双目相交，男孩子颇有些不好意思。

泠川礼貌的冲他点了下头，转了身继续喝着手中的奶茶。

口中甜腻的味道让他有些不爽，真是搞不明白张铎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泠川家住的离公司很近，只有三站的地铁。泠川出了站口，手中的奶茶也刚好喝光。

今天是星期五，明天又可以休息了，想到这泠川脸上又布上了笑。去菜市场买了些新鲜的应季蔬菜，记起张铎说他超级喜欢吃海鲜就又停下脚步买了些闸蟹。

心满意足的拎着食材回到家，正在熬粥时手机却响了。

泠川看了下备注果断的接了起来，入耳是张妈妈亲切的声音。

“小川啊，明天是不是休息呀，你干爹今天买了新鲜的小龙虾，明天准备做给你吃呢。”

“那我肯定要回去呀。”泠川笑了笑，“不过啊，我怎么觉得是干爹想吃了呢？”

“甭管谁想吃，总之干妈想你了，你可一定得回来。”

“我也想您了。”泠川声音变得更加柔和，“就算您今天不打电话，我也要回去的。”

“瞧这孩子嘴甜的，”张妈妈在那边笑了笑，“那行，明天我就让你干爹多做些你爱吃的菜。”

一个电话打了三十分钟，泠川挂了电话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两位长辈的年纪越来越大，这些年下来也越发的粘自己了。

泠川抬头看了下时间关了火，把蟹黄粥温着，又炒了两个青菜，坐下来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解决了晚饭。

电视上循环播放着一张光碟，一个男生在阳光下奔跑，笑得很开心，他停下来凑近屏幕，亲吻镜头，却被录像人嫌弃的躲开了。泠川脸上带着笑，眼睛全程紧盯电视上的人。男生回过身来冲他笑，离他越来越远，录像上开始出现卡顿，随后定格在黑色的屏幕上。

泠川拿着遥控按下回放键，起身去洗漱。

电视上循环不断的播放，泠川脑海中也满满都是那个男生的笑脸。镜子中映出自己慢慢变老的面容，现在的他眼角已经开始有皱纹了。

泠川伸手抚了抚镜中人，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这是他给他的祝福亦是束缚。只是事到如今，却连次重来的机会都没了。

洗了澡，关了电视进了卧房。一张双人床上，空出一半的位置，是留给那个人的。

另一边的枕头上放着一件已经过时，但却非常干净的衣服。泠川转过身望了它一会，伸手把衣服抱进了怀里。

晚安，他如是说道。

时针指向一的位置，整个夜晚寂静无声。房间里只剩下泠川略微抽泣的声音，在梦中反侧。

张铎胸前的血迹浸透了衣服，泠川丝毫不敢耽搁，提着最后的力气把他放在祭台上，额间的图灵越来越淡，自己的契约就要消失了。

肖白的话他在清楚不过，若是想就张铎就必须和其结契。这么做不仅可以救张铎亦可以救现在的自己。

张铎想用他自己的生命来结束自己的罪孽，这是泠川以前一直不敢相信的，被抛弃的猫妖如何还能在相信人类？以至于今天出手伤人时，丝毫没有留任何余地，他没想到张铎会冲上去，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整个身体都像是被刀割一般剧烈的疼痛着，泠川趴在祭台边上握着张铎几近冰冷的左手，在额间图灵消失的一瞬间，手中的利爪瞬间划破了张铎的手心，几股血丝从中而起缠绕上泠川的周身，张铎胸前的伤口快速愈合，同时一只黑色的大猫腾空而起，白光而过，额间的图灵已经换成了一个铎字。

身上还有些虚浮，泠川顾不得许多赶紧来探张铎的脉象，虚弱但却依然跳动着。

泠川心中长舒一口气，脸上也挂上了笑。刚想动作，却见祭台上的人动了动。

泠川赶紧将笑容收了回来，又换上那副冷漠的面容。张铎再次睁开眼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泠川。

“小川，”张铎冲着他笑了笑，伸手抚上泠川的面容，眼中除了一成不变的爱恋和温柔，还有一丝遗憾和不舍。

冷川皱着眉站起身，背对着他，声音也有些冷，“张铎，你用这种方式逼我与你结契，不觉得太小人了么？”

“不是的，我….我没想过要同你结契，我只是…..”

“只是什么？难不成又要说喜欢我么？”泠川背对着他摇了摇头，“只可惜，就算我现在已经与你结契，也依然不会唯你命是从。想要劝诫我，别做梦了。”

“小川….”张铎望着他，早就心如刀绞，胸前早已愈合的伤口更是撕裂般的剧痛。他想不到泠川到如今还会这般想他，从十岁认识泠川开始，到如今已经八年了。八年，都不足以让自己贴近一个人。他们都讲自己还小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可却不知，这种事从来和年龄无关，早在你遇见注定的人时就已然明了。

“怎么不说话？没话说了？”泠川皱了皱眉，暗叫自己又把话说过了，分明心里是开心他没事的，只是气他当时冲过来而已，怎么话到嘴角又变了味道。

“喂，你….”泠川有些气愤的转过身，却被眼前的状况惊呆了，“张铎！”

张铎倒在祭台上，捂着胸口紧紧的皱着眉。

泠川被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赶忙跑过去扶住他，张铎只觉得整个人都如溺水一般。心口痛到无法呼吸，到最后猛地呕出血来。

“怎么…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结了契啊…张铎，你别吓我…不要再装了。”泠川看着他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环着他的双手都有些颤抖。

“小..小川。”张铎面上俱是痛苦之色，每个字都吐的很艰难，“原谅我…”

“不…不会的。”额上的图灵显示出来，开始变得越来越浅，泠川整个人是从未有过的惊慌。

张铎看着他，眼角不断的落下泪来，用手紧紧的抓着祭台的石面，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尖刀刺进泠川的心里，这是他留给他最后的退路。

“我..张铎..用性命祈愿…祈愿泠川一生无恙…在以后，都能安康的活下去…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

“张铎！”那人话音刚落，泠川只觉得周身的法力都被快速抽离，这是张铎用生命向猫灵许下的唯一愿望，他根本没有阻止的能力。

两人被一阵劲风席卷，张铎拼劲最后一点力气紧紧的握住泠川的双手。

我怎么能够让你和我一起死呢？张铎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遗憾的闭上了眼，既然上天早安排好了这份结局，又何苦强求。就让我揽下所有的罪责换你好好活下去。只是…泠川…我舍不得…

-----“我叫张铎，你叫什么？”

-----“美人，你别走啊，至少告诉我你哪个年级的，也不枉我帮了你不是？”

-----“泠川，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愿意帮你，真的！决不食言。”

-----“小川…”

-----“小川！”

-----“你笑一个嘛，小川。”

-----“小川~”

------“冷川….忘了他好不好？”

------“我喜欢你！”

------“小川…原谅我….”

泠川挣扎着从梦中醒了过来，打开床头灯，捂着脸坐了起来。张铎离开的第三年，自己还是会每天梦到他。身在局中的人往往看不清内心，大概说的就是他吧？

执念太深以至于害人害己。

那天他抱着张铎已经冰冷的身体赶到医院时已经太晚，死亡报告上写的病因不过都是假的，真正的病因就站在张铎的身边，日复一日，行将就木，药石无灵。

他心里埋藏的那些真实的话，再也无从说起，这世上曾经有一个人真心喜欢过他，从十岁到十八岁，从无知到成熟。可惜，他没能等到那人长大，没能和他走到最后。

他为他好好生活，为他好好尽孝，却越还越觉得亏欠。

泠川摸着手机上屏幕上的照片笑了笑，泪水打在屏幕上被他用指尖擦掉。

“张铎，你还是不知道…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