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封深呼吸，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怎么回事？”

“回主人，阮令武声称陈大人同兵部尚书韦大人勾结，且有勾结的书信同贿赂的财物。”暗卫抬头瞄了一眼黎封，当即继续道：“属下不便阻拦，但派了人跟在陈大人身边。”

“书信？”黎封手指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觉得一阵一阵的头痛。

“貌似是陈大人给韦大人的画上留的诗。”

黎封感觉自己理智的那条线，绷紧再绷紧，最后啪的一下断了。

这个该死的榆木脑袋！

“带我去见他。”黎封话音落地，突然冷静的很可怕：“朕日后不想再看见阮令武这个人，处理的干净点。”

“是……主人。”

“为何迟疑，你觉得朕的安排不妥？”黎封冷冷的盯着暗卫，不知在想什么：“你但说无妨。”

“阮令武是李申鹤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即便做的再干净，李申鹤也难免起疑。且天子脚下，朝廷重臣‘意外’身亡，多少会影响人心安定。”暗卫略微犹豫了一下：“另外……属下觉得陈大人如果知道的话……也会阻止主人的。”

“你是劝朕放阮令武一马？”黎封冷笑：“朕要给他们一个警告，也要给陈良一个警告。”

“是。”

“朕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黎封语气果决：“带朕去见他。”

陈良被关在刑部囚房的最里面，一般用来关押特殊或重大案件的疑犯，除了阮令武的几个心腹，其他人都无法进入，甚至连里面关押的是谁都无从得知，因而这囚房里关押的许多人都不是走正规程序关进来的，也时常用私刑逼供。

黎封在狭窄的过道中往里走，两侧是一间接着一间的牢房，细微的呻吟和哭声，破败的肉体，还有那种静静地，一点也不带希冀的目光，又或者是伸出来的手。记忆里大理寺的牢房也是这样，长长的过道，陈良也是关在最里面那一间，只是走的时候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脑海中一遍一遍的想起那时陈良张了口却无声的样子。

他机械的向前走着，整个人像是被抽离了，而后是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

记忆里的场景那一刻仿佛重叠在了当下，黎封觉得头一阵一阵的痛得厉害，指尖发冷。上一世当时本应该有的难受，在他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之后，在这一世相似的场景里分毫不差的落回了他的身上。

“主人……主人？”暗卫见黎封突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轻声喊道。

黎封尽力拉扯自己的思绪，冰冷似乎从指尖传到了心里去：“没事。”定了定神，向前走去，在牢房前停住了步子。

越往里走血腥味就越浓厚，直到最后的时候新鲜又浓烈的令人作呕。牢房四周的墙壁和地板脏的看不见原本的颜色，陈良浑身是血，难看狼狈，像一个被拆开的娃娃，没有了呼吸。

黎封看着牢房，仿佛又看见了当时的景象。

陈良的手里握着一块碎玉，玉那么绿，被紧紧的攥在手心里，裹了一层的血。那时他就像是第三个人，冷冷的看着自己走到了陈良旁边，替陈良合上眼，几乎要掰断了陈良的手指，才取出了那块碎玉。

那块碎玉仿佛碾在心头，剧烈的疼痛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黎封放缓了呼吸，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越是想要冷静，眼前过去的景象就越来越清晰。一种巨大的恐慌像一只手一样抓住了他的心脏，黎封有些踉跄的往陈良身边走，不过区区几步，却走了许久，小心翼翼的把人抱在怀里，不存在的血液似乎沾了一手一身，指尖好像还能触到伤口。

“陈良……陈良……”黎封用力的把人抱在怀里，脸埋在陈良的颈窝，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陈良的名字，低低的，声音嘶哑。

没有想过会失态至此，更没有想过原来当时似乎不痛不痒的一幕，在千百次梦境中叠加，终于成为了他心里一块无法愈合的伤口，只要稍稍一碰，疼痛就叫嚣着把他淹没了。

“皇上……？”

陈良从未见过皇帝脸上有过这样慌张的神色，是转头见原本看着自己的暗卫还站在门口，黎封的身后跟着第三个暗卫，被这般不合理数的举动吓得一动不敢动，推开不是不推开也不是。

黎封仿佛完全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仍然低低的喊着自己的名字，说的话听的不甚清晰，呼吸像手一样挠在颈侧，陈良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却被搂抱的更紧。

“皇上，”陈良瞟了眼那几个暗卫，虽然知道他们不在看自己这边，仍然有些面红耳赤：“先松开微臣，这般实在……实在……不合礼数。”

“陈良……”黎封的声音很低，声音甚至有些颤抖：“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陈良原本在推拒的手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猛地僵住，之后鬼使神差的，陈良把手放到了黎封的腰间，轻轻的环住了黎封。

上一世他也曾这样被带走，严刑逼供，什么样的刑具——他见过或是从未听闻的，都在他身上过了一遍，生不如死。这一世阮令武带人抓他时，他心里就已经有所准备了。那样的疼痛和折磨，如果说完全不惧怕是不可能的，但比起那样的惧怕，更多的是觉得挫败；比起这样被皇帝抱着，更希望不要让他知道。

重来一世，他也还是没有做好。

感觉黎封似乎冷静些了，陈良微微拉开了二人的距离，却不敢和黎封对视：“皇、皇上……”之后下巴却被捏住，力道不大，试探似的，但却使得陈良不得不抬头，视线对上的那一刻，陈良有些怔愣。

眉头紧蹙，呼吸粗重，视线是有点涣散的，仿佛在努力的集中，明明看着自己，却让人觉得好像是透过自己在看着别的什么。

看着……什么呢？

黎封仿佛终于从那个噩梦一样的场景中挣脱出来，拉着陈良起身：“跟我走。”精神松懈下来，还未彻底站起来的时候，就失去了意识，倒在了陈良身上。

陈良茫然无措，勉强撑着黎封的身体，不让他滑到地上

方才跟着黎封的暗卫检查了一下黎封的身体，确认只是昏迷后接过了他，冲陈良道：“属下先带皇帝回宫，他们二人带陈大人出去。”

陈良手还被黎封抓着，似乎跟不上暗卫的思维：“……我不能走。”他试图用最小的力道掰开黎封的手，但是失败了。

暗卫显然没有想到陈良会这样说：“陈大人，请不要为属下。”

陈良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我还不能走。”

“这是主人的吩咐。”暗卫忍住自己想要叹气的欲望：“大人大可不必担心现在离开会惹来更多麻烦，主人都安排好了。”

陈良神色坚定。

暗卫给了同伴一个眼神，陈良话还未来得及说出来，后颈被一个手刀击中，失去了意识。

“情况如何？”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床边，一边答话一边在自己的药箱里翻找着：“没有什么大碍，昏迷是受了刺激后的应激反应，加上劳累过度缺乏休息。老身开些固本培元的药，另外要注意休息调养。”

陈良在床上默默的打量周围的情况——明显不在宫里，也不是他府上，房内干净简单的甚至有些空荡，但仅有的家具都是做功极精细的上乘货色。

“多谢先生。”

陈良侧过脸去看黎封，手还被紧紧的攥着，有些发麻。

“这些药按老身方才说的让他服下，切记这段时间要好好调养，这是方子，”老人将纸递给暗卫：“老身便告退了。”

“先生慢走。”

等到老先生走了，暗卫也跟着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口，房间里只剩下了陈良同黎封二人。

床铺不大，但放在不大的房间里也刚刚好。两个人躺在床上虽不至于拥挤，但也拉不开什么距离。陈良定定的看着黎封，即使心知这般行为定然十分失礼，目光却根本不受控制的往黎封身上飘。

眉眼、鼻、唇……

鬼使神差的，陈良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

干燥的，却又很柔软的触感。

“陈良……？”黎封有些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鼻尖对着鼻尖的，是那张熟悉的脸，说话掀动嘴唇时挨着对方的唇蹭过，带来微妙的触感。

陈良僵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