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尘抱着奄奄一息的江疑，与熏池、英招和计蒙腾云驾雾赶向盖犹山，片刻不曾耽搁。

离尘一路脸色深沉，紧紧抱着江疑，除了开头那句话，再没开过口。他虽常在凡间行走，但因魂魄离体总是一副活死人状态，所以对很多事情都不甚熟悉，只知道江疑需要服常树续命保长生不死，却不知还需其它的药引和烹煮工具。

熏池见他脸黑的快要将周身空气冻成冰来，主动上前说道：“离尘，你别着急，江疑吃过服常树，不会那么容易出事。”

在离尘看过来的幽深目光中，熏池面不改色说道：“除了服常树，我们还需要姑灌山白雪和神农鼎。”

离尘缓了缓面色，看了一眼旁边的英招和计蒙，问熏池，“你们为何会在汤山？”

熏池道：“我和英招去找计蒙喝酒，光山离汤山就十几里地，你那声龙吟可谓惊天动地，我们可不就马不停蹄赶来了嘛。”

他们在云端穿梭，前进速度飞快，但风却吹不到他们身上，只有发丝微微拂动，说话就如平常。

英招和计蒙飞到离尘身边。

英招看了眼江疑的脸色，死气沉沉，心下一惊，连忙说道：“计蒙去姑灌山取白雪，我去找西王母求神农鼎，分工合作，在盖犹山汇合。”

说完便不再耽误时间，英招和计蒙换了方向，眨眼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前方不远就是盖犹山，要不了一刻钟就可抵达。

熏池陪在离尘身边，他担忧地看着离尘，问：“身体如何，还能坚持吗？”

以往龙魂附身，有江疑在，附身时间最多从未超过半个时辰，离尘现在的身体毕竟不是真正的肉身，不能承载神力强大的龙魂太长时间。熏池很担心离尘的状况。

离尘沉声道：“先救他。”

熏池便不再说话了。

—

盖犹山靠近甘渊，那处曾是太阳洗澡的地方，气候湿热，植被稀少，盖犹山受其影响，方圆百里尽是黄沙碎石，灌木矮小，怪兽却庞大凶残。

夜色如幕，天空连颗星子都没有。

离尘和熏池降落在一处山坡，空气闷湿，四野充斥着各种野兽吼叫，风声鹤唳。

熏池举目四望，入眼漆黑一片，根本分辨不清方向，“离尘，现下怎么办？”

离尘叫熏池，“你来把裘衣取下给江疑，他受不了这里的气候。”

熏池取下一直穿在离尘身上的乘黄裘衣，小心翼翼覆盖在昏睡在离尘怀里的江疑身上。他忍不住又提醒离尘一次，“身体坚持不了一定告诉我。”

离尘不耐烦的低吼，“我要救他。”

熏池很无奈，“救了他，你呢，等他好了又来救你是吧。”

离尘狠狠地闭了下眼睛，将眼中的仇恨藏起来，气息粗重说道：“现在就去找服常，我们走。”

熏池拿他没办法，只好跟在后边。

离尘身上黑绸长袍绣满的符文在暗夜里发出莹莹金光，照亮他一头垂到脚跟的黑发，以及脚边前进的道路。

熏池上前走到离尘身侧，问道：“昨晚我和江疑传讯时他还好好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龙魂附过江疑的身，知晓江疑做出的一切，但离尘并不清楚前因，但他心里仍愤怒难当，“自然是那些该死的凡人，我不会放过他们。”

离尘身上戾气重，嗜杀，睚眦必报的性格让很多人都不喜他。不过熏池无所谓，依然与离尘做了几千年的朋友。

熏池很理解离尘的想法，并且同仇敌忾，“我与你们一同前去。”江疑不是惹事的个性，且一心护着离尘，绝不会让离尘出任何差池，他俩既然去过汤山，肯定是离尘的身体出现了问题。熏池毫不怀疑是那些愚昧的村民所为。

离尘并不回答，沉眸望向前方，幽黑的双眼毫无阻碍的穿透黑暗，将前面的环境看个一清二楚。

“有流沙。”熏池也看到了，停下脚步。

服常树便生长于流沙之处。

两人皆心中一喜，直接飞身向前，堪堪落在流沙边缘。

盖犹山异兽和毒兽巨多，对光线敏感，熏池施了个小小的光明术，仅照亮前方两三米的地方。

目及之处全是流动黄沙，一颗枯黄的灌木慢慢被黄沙吞噬，再仔细一看，黄沙下有不知名的生物在拖动沙土缓缓前行，最后消失在视线里。

远处传来异兽嘶吼声，风声呼啸。

熏池收起亮光，面色严肃，“不是，继续走吗？”

“走。”离尘紧了紧手臂，调整胳膊让江疑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次是熏池在前面探路，他跟在后边。

两人默默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蛇虫爬行的声音悄然出现，越前进那声音越清晰，他们马上停下来。

“是什么？”熏池返身走回到离尘身边，四处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

离尘凝神细听传来的声响，有些犹疑，“肥遗？”

肥遗，蛇身，六脚四翼，凶猛能飞，常出现在服常树周围，食服常树，长寿之物。

离尘听到有爬行和翅膀扇动的声音，下意识认为是肥遗。熏池不疑有他，立刻激动起来，“快，跟过去看看。”

离尘也欣喜起来，施法朝前飞去，速度极快。

熏池早就用法术把前面一片黄沙之地照亮如白昼，离尘落在他的身边，顺着视线看过去，不见肥遗，却是一条两头蛇和一只三足乌在搏斗。

通身漆黑的两头蛇死死缠住三足乌的身体，两只蛇头分别被火红羽毛的三足乌以锋利的爪子和尖锐的喙控制住，两方势力均衡，在沙土上翻滚缠斗，一时难决胜负。

遗憾自两人心中升起。

离尘更加愤怒，若不是抱着江疑，他定将这两个妨碍他前进的畜生杀了。

熏池立刻感受到离尘释放的杀意，迅速收回法术，“走吧，找服常树要紧。”

他走出几步后发现离尘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离尘还站在原处，怀抱江疑，背影挺拔。

“离尘？”他们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熏池实在担心离尘的身体。

随着他的话落，离尘慢慢转过身来，衣服上微弱的金光映在他他的脸上，阴影浓重，看不真切，连声音也透着股压抑不住的肃杀，“熏池，什么时候能找到服常树？”

熏池走到离尘面前，低声劝慰，“离尘，服常树跟着流沙移动，不那么好找……”

“他坚持不了。”爱人在怀，此刻却生不如死，离尘心都要碎了，哪来那么多时间在黑夜里摸索前行，找一棵不知方向的服常树。

行走世间千年，他和江疑聚少离多，而且每次相聚的时间都那么的短暂，他都快忘记与江疑紧紧相拥的感觉是怎样的美妙了。

天帝不让江疑长寿，而江疑为了他偏要留在人间，遭受诸多磨难，活的这般辛苦，他为何就不能拼命一次？

只要天帝收回对江疑的惩罚，那十世寡亲缘薄情意的诅咒将不复存在。

“只要……”熏池刚开口，迎面袭来骤起的杀气，他反应迅速，立即运气抵挡，同时飞身反击。

空气的震动带起黄沙漫天飞舞。

离尘想速战速决，熏池却一再纠缠，“让我们走。”

熏池当然不肯，以身体挡住去路，愤怒的喊道：“你别疯了，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打败天帝，你去只是送死。”

离尘顾忌江疑，不敢放大招，只能用神力挡住熏池的进攻，想寻个去路都无法。

服常树只能救江疑一时的命，无法让他脱离凡胎，离尘不愿再看到心爱的人为了活命颠沛流离，只要上到昆仑山，他就可以与天帝谈判。离尘不想放弃这次机会。

他不言不语，与熏池过招，周围飞沙乱石，灌木残破，一片狼藉。

“离尘，收手吧，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离尘连肉身都没有，哪来的能力与天帝对抗，熏池自然不能放他去送死。

“江疑说过，他要替你找回龙珠。”熏池伸手想把江疑抢过来，被离尘躲开了。

离尘趁机头也不回的往反方向飞去，熏池闪身去追，施法攻击，丝毫不留余地。

他们虽是朋友，此时却像仇人一样对打。

离尘感知到危险，只得停下来反击。

“你只有找回龙珠才到得了昆仑山。”两人面对面，熏池暗运神力提防离尘的突袭，“我们也想江疑摆脱十世诅咒，但谁能与天帝对抗？你吗？你没有龙珠，连肉身也毁了，就算侥幸到了昆仑山，凭你现在的能力你打得过陆吾吗？”

“你现在就剩一缕龙魂，跟我打个平手，若是遇上陆吾，你连龙魂都没了，你让江疑怎么办？”

此话一出，离尘果断收了手。白色裘衣飘落下来，熏池飞过去接在手里，然后顺势搭在江疑身上，细心帮他盖好。

“离尘，你冷静点。”熏池抓住离尘的一只胳膊便不松开了，“当务之急是救回江疑，不是为他破诅咒，一千多年了，江疑努力了这么久，你不能因一时之气就自毁龙魂，到时连救都救不回来。”

熏池说的这些，离尘何尝不知。

他只是不甘心啊……

四野安静下来。

离尘静默不语，用力抱紧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