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战斗’经历最为丰富的一个，什么逃跑啦，关禁闭啦之类的统统尝试过。还有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据说二十岁时，他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弟弟，坐了二十年牢。刑满释放后，家人仍然无法接受他，最后不得已才来了这儿。但他从来没碰过我们，反倒是因为经常吹口琴给大家听，所以赢得了不少人气。他出现在哪儿，哪儿就会变成舞池，所以大家都叫他马路乐师。不过现在他已经不记得怎么吹了。唉！别说这个了，他连自己亲妈姓什么都忘了。刚来这儿不到仨月就进了ECT，出来后就变成那副德行……”

苏清野回头看了看禹永在。他依然耷拉着眼睛，抚摸着他的宝贝口琴。苏清野赶紧把视线移了回来。苏清野不敢和他对视，悄悄地把膝盖往旁边挪了挪，他可不想让禹永在把脖子拧断。当然苏清野再怎么尽力也不过就是往墙边移了二十公分而已。不过即便如此，苏清野也稍微安心一些。他一边警惕着禹永在的手和黑衣男的眼睛，一边开着小差。苏清野把小说放在膝盖上，大概翻了四十页左右，门突然一下被打开了。

“姜文！面谈时间到了。”

瞬间，座位上只剩下了老人一人。苏清野和禹永在费了半天劲才摆好的桌子，一下又被姜文给弄得东倒西歪。黑衣男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颈套，猛地站了起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又找了一个“替罪羊”。

“第二次警告！”

黑衣男拿颈套在苏清野的额头上狠狠地戳了几下。

“谁批准你在读报时间里看书的？”

于是苏清野被无情地罚站了。这可不是一般的罚站。苏清野要叼着书，双手上举一直站到读报时间结束为止。苏清野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房门被关上了，整个病房又恢复了宁静。现在是午休时间。老人刚倒下就睡着了。姜文跷着腿躺着，好像有什么心事。金勇一面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面观察着姜文的动作伺机搭讪。苏清野则把枕头垫在腿上写着很重要的东西——科长面谈申请书。因为手抖老是握不住笔，所以反反复复地改了十几次。不管他怎么改，主题都只有一个——想搬到别的楼（没有黑衣男的地方）去住。

“死心吧。你没地儿可去。”金勇在一旁说道。

苏清野不解地抬起头看着他。

“这儿是按照科室来分住宿的。当然，你如果执意想搬出去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苏清野赶紧递上一根烟。金勇把烟叼在嘴里，用烟磕着鼻子玩了半天。苏清野又递过去一根之后，他才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你把大便敷到墙上的话，他们铁定会把你送到2病区。”

然后金勇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苏清野叙述了一下医院的诊疗体系。简单地说就是只要做坏事就行了。

医院总共有四个病区。工作人员所在的地方是1病区，痴呆和智障患者在2病区，3病区和5病区是封闭区域。院长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医生。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每两周在特殊患者一览表上下达“all repeat（按照以前的方式处理）”指令。1病区和2病区由精神一科的科长负责。刚上任不到一个月的二科主任（军医）负责3病区和5病区。常驻医师只有“郑大夫”一人。他是从大学医院派过来的神经科高级专科住院实习医生。他主要负责照顾2病区里的痴呆患者。他们都不会定期查房。唯一经常出现在医院里的人就只有理事长的儿子——汉尼拔博士。他既是医院的实际经营者，也是院务部长。不过他专攻的是犯罪心理学，对医院的患者来说一点用都没有。他总是啰里啰嗦地按照自己的方式“统治”医院。从这点上来说，没有他反倒更好。

作为“奖励”，金勇还告诉了苏清野一件事情。他的头发之所以会安然留到现在主要是因为“博士”度假去了。

苏清野不再继续听金勇讲话。这么一推敲，他就不难判断最近一段时间孰是孰非了。打倒他的是作为临时主治医生、只知道习惯性地签署routine order（惯例处理意见）的院长和黑衣男。把他从黄泉路上拉回来的是正式主治医生——二科科长。最有功劳的是把诊断意见书送来的父亲，尽管他来得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