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说: 笛声逸 作者:牙狐 字数:3819 更新时间:2019-09-22 00:55:20
两年间,笛乌经历了许多许多事。 他南来北往,踏遍了赤古国的土地,春去秋来,日复一日,勤学苦练。笛乌的天资果然出众,不仅仅是他的听力,他的忍耐力,敏捷度,以及,他对所有人都热情但是不交心,让他成为了最出色的暗卫。 说起来好像很容易,有多难,有多苦,可能笛乌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记得有一次,去鬼面医师的药庐里偷求言草,被发现了。世人只知道鬼面医师医术高明,性子怪异,救人全看心情。谁知道他武功了得,那一掌带毒,笛乌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被人掏走了又塞了进来又揉了一把,鬼面医师却不杀他,看了他身上佩戴的暗卫令牌,冷笑道:“那小子又来偷我东西。”将求言草扔到他身上,回了屋,任凭笛乌在地上全然无法行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笛乌似乎看见了一位慈祥的妇人,“迪儿,迪儿,过来,来呀……”笛乌想动,动不了,身上的疼似乎都察觉不出了,身子不听使唤,眼前是那面容不清的妇人,渐渐地近了,那样的熟悉感让笛乌不由得感到温暖幸福,可是,只听见一声熟悉的冷淡的绝情的“杀了她”,是古恒逸。他便眼睁睁见了那个妇人倒在血泊中,抽搐着没了气息,古恒逸转身就走,根本不看他一眼。
“太子?古……古恒逸。” 笛乌醒来了,他已经是回了暗楼,有许多朋友来看他,那些又都不是朋友。他没来,连捎句话都没有。笛乌笑笑,自己是在期待什么?不过是一个下属,一个暗卫,还期待着主子的关心?
两年后,暗楼选拔,但凡及冠的暗卫皆可参加,一共十关,过三关者升为“火字”,过五关者升为“水”字,过七关者升为“木”字,十关全过,并且身体尚且健全的人,才能成为“金”字。 暗楼建立二十多年,在太子舅舅手上,不过除了配合默契,四人如一的东南西北四兄弟而已以及一位不知道名字的老前辈而已,到了太子手上,十年里,从第十关出来的非死即残。
前面的关卡,无非是考功夫,考定力,考观察力,考敏捷度,考反应力,考智力等等,笛乌倒是不怎么十分辛苦的,就到了第七关。
第七关是一个大石室,从南到北,是一个扭曲了的棋局,门外传去了古琴的声音,在时疾时徐的琴声中,又一几乎不可闻的声音以极快的速度口头下了一盘棋,笛乌听完,毫不犹豫的走上了棋盘,四周射来剪口带毒的羽箭,密密麻麻。笛乌下意识要闭眼仅仅靠声音去躲,但是,脚下棋盘扭曲,闭眼无法下脚。笛乌运足剑气,将石室内的羽箭震开,趁着下一批羽箭未射,记下了棋盘的走向,这棋盘一路非一路,乃四路,四路非四路,也非一路,乃三路,笛乌或许真是急中生智,下一波羽箭一来,他闭上眼,身形几闪,竟然出来了。长出一口气,暗叹好容易过来了,后面一支极快的羽箭飞了过来,笛乌躲闪不急,还是划破了手臂。 但是这第七关,他还是过了。
继续吗?笛乌拿着“木”字令牌,看着第八关的门,毕竟,前七关可以随时停止,第八关之后,除非你过到第十关,或者是死了,不能结束。 笛乌对着那些劝他莫再冒险的人淡淡地笑笑,没有丝毫犹豫,走进了第八关。 其实他没有把握,第八关之后是什么,他不知道,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过,会不会死,可是他记得,答应过一个人,两年后,以“金字”暗卫的身份陪在他身边。
言而有信,不负不忘。
第八关,一进去,石门关上,是满目的宝贝。笛乌有些恍然,这,这是第八关?这不是一个藏宝阁吗? 金银珠宝,各种武功秘籍,灵丹妙药,奇葩异草,还有武器,书画,简直,简直是个…… 无论是谁,都能在这里找到他所喜爱的东西,笛乌也不例外,他喜欢乐器,可是,他仅仅只是多看了那些珍奇的乐器一眼,就目不斜视地直直走到了大大的厅室尽头,推开门,走进去。 每样东西上都有毒,笛乌还没有傻到为了欲望,为了这种“好东西”不要自己性命。可惜,世间多少人如此。 况且,他还要见那个人,与那个人相比,这些也都没那么必要了。
第九关: 这是一个囚室。 有兽,无比凶猛的野兽,笛乌能闻到空气里的腥臭,他手上没有武器,任何武器都没有。皱皱眉,三只,虎,狮,豹。脚步还未停稳,那只显然饿急了的豹子的笼子打开了,扑了上来。兽,饿急了的时候最凶猛,本能是最残忍直接的。笛乌只能躲,可是豹子敏捷快速,这样下去等到力气耗尽,还是会成为它的食物。笛乌解下自己的腰带,将外衣脱下,伺机套到了豹子头上,豹子行动一滞,更是发狂,笛乌毫不犹豫,上去就对着豹子的眼睛直击。生物的本能,面对死亡会激发潜力,野兽的本能比人更甚。笛乌被甩了下来,摔倒了角落里。 这时候,他发现虎的笼门,向上升了一寸。他没多想,又抬起一脚踢到豹子的喉管。一声嘶吼~。笛乌退到墙角,看那已经发狂乱叫的豹子,外衣已经被撕开了,眼看就要……
等等,虎的笼门又升了寸许。
这是?
好狠,每伤这兽一分,另一只兽的门会上升一分,待到这只兽好容易被解决了,下一只又来了,等到下一只被制住,第三只又来,怎么,怎么能坚持到那时候? 笛乌暗自叫苦,谁那么无聊发明这几关,变态! 现在哪里有时间腹诽那个变态,笛乌只想保命,这时候,笛乌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摇摇头,似乎觉得不妥!但是豹子已经将外衣撕碎,对他虎视眈眈,没有时间犹豫了,笛乌当机立断,用轻功飞身上前,打开了虎与狮的笼门,一回身,站到了最中间。 三只兽立马以三角形将他包围了,俯身低吼,明显攻击姿态,只一瞬间,三只兽扑倒了一起,笛乌及时的跳了出来,站在远处。
一个猎物,一个不大的猎物,哼哼,一山不容二虎这个道理他古笛乌还是懂的,借刀杀人,坐收渔利。这是聪明人的做法。 最后收拾一只重伤的狮,也不费什么功夫。
第九关,过了。
第十关。 黑暗,无尽的黑暗, 安静,窒息的安静, 看不见,听不到,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往哪儿去。
笛乌有些慌张,静静地站着,时间就那么流逝,感觉像是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好久好久,没有尽头。 身上的外衣早就被兽撕碎了,笛乌感到越来越冷。 这一关,什么都没有,最可怕的也是什么都没有,感觉不到时间,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这种孤独,这种恐慌,让笛乌少有地感到害怕。 终于找到了墙,笛乌靠着墙坐下来。 什么事也不能干,唯一能做的,就是想。
想什么呢? 义父,那个嘴硬心软的老头子,对他其实是真的好,什么都教给他,除了爱喝酒,爱骂人,爱去……青楼之外,没什么不好的了。 阿北哥,阿北哥是好人,笛乌难得地在短短十天里对人那么亲近,可惜,阿北哥不在了。 他?古恒逸!笛乌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有了弧度,又渐渐地平了。他还好吗?这两年,他的太子之位坐得安稳吗?他是否遇到了危险?他,还记得自己吗? 笛乌不是那样单纯得可怜的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他也清楚地知道太子当初对自己的亲近,一方面是为了收拢出色的手下,一方面可能也只是,日子太过孤单寂寞,解解无聊而已。 笛乌笑笑,出了声,看来他是太需要朋友了,这几年,关系好的不是没有,可是并没有真心交心亲近的人。说实话,对太子,他的确有对常人没有的亲近感和在意,笛乌不清楚那一分多出来的亲近和在意是什么?对主子的忠心?他想不明白,暂且算是吧。 眼皮越来越重,笛乌告诉自己不能睡,可是,可是……
眼前突然有了光亮,笛乌皱皱眉头,睁开眼睛,他躺在一棵高高的,枝繁叶茂的树下面,这是一个大大的农家小院,扎着竹篱笆,有几间简单的木房子,有水井,有石桌,院子里还种着桃树,开了满树的花。 一个人站在桃树下,转过头来看他,笑靥如花,看着他,眼里满满的都是笑,在阳光下,无比灿烂的笑着。
他说:“笛乌,你醒了。”
“笛乌,你果然言而有信,两年后就来见我了。”
“笛乌你来看,这花开得多好,我们酿酒好不好?到了冬日就能喝了!”
笛乌楞楞地,站起身来,痴痴地看着那个人,不敢置信看着他,笑着,却又有了泪,“古,古,古恒逸?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在太子府?”
古恒逸笑得愈发灿烂了,走过来,无奈地,温柔的,摸着他的头,说,“我当然在这里了,你在这里啊。”
“可是,你是太子,我是暗卫,你怎么能在这里?”
古恒逸笑着,看着哭出来的笛乌,看着他慌乱着急的样子,一把抱住他,一字一句,“笛乌,我不是太子了,你也不是暗卫了,我是你的古恒逸,仅此而已。”
笛乌把头埋在他怀里,喉结上下抖动着,他不想哭,可是眼泪忍不住地涌,他回抱住他,狠狠地,狠狠地,哭了。
笛乌再傻也不会不明白这个事实,他逃避了两年,或许是更久的事实,他喜欢这个人,这个骄傲的,倔强的,狠厉的,太子,古恒逸。 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暗卫,一个男人,没有喜欢的资格,可是,他是真真的动了心。 怎么收回来? 笛乌学会了许多,可是没有人教过他,给出去的心,怎么要回来?
古恒逸,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不可能有结果,所以我才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可以对你动情,你是主子,你是未来的皇帝。可是,你为何会给我希望,为何要给我温柔? 让我不得不认清我喜欢你这件事。
笛乌从古恒逸怀里缓缓地退出来,看着他,那个眼里尽是情意的他,笑得格外苦涩,格外不舍。
古恒逸,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可能喜欢我,我才不喜欢你;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可能给我温柔,我才欺骗自己你只是主子。 笛乌闭眼,手中的剑已经穿过了对面那人的身体,一瞬间,树,屋,人,都不见了,手里也没有剑。 笛乌站在空空的房子中间,脸上绝望而空洞。
所以,我知道,这个喜欢我的温柔的你,是假的。 可是,我明明知道是假的,还是无法欺骗自己的感情,宁愿骗自己,哪怕一刻。
第十关,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心。
笛乌过关了,“金字”暗卫,笛乌成了传说。 暗楼中的前辈对后来的新人说,那个闯过了十关笛乌前辈,走出来的时候,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是,看了他的样子,他们的心里,都不由得对第十关有了恐惧。
那一瞬间,笛乌就像,行尸走肉。
是的,没有了心的,像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