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高中军训期间结识了广飞惜，她是一个看似性格开朗的女生，带着点大咧咧的感觉。你觉得这样的人应该好相处。对方主动接近，你也不排斥，就交了这个朋友。

广飞惜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军训回来之后，她和你一起玩的时候叫上了另一个女生，也就是重新排座之前广飞惜的同桌黄语。黄语没有参加军训，这是个在军训前在教室里突然犯了心脏病的同学。之后连诊断都没用，教导主任就直接给她免了军训。

黄语一开始和你们一起玩还有些被动腼腆，后来熟悉了也开始放飞自我。你发现黄语是个聊天更和你心意的朋友。

你开始和新朋友说很多话，你们很有共同话题。广飞惜有点嫉妒，会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说黄语是“小三”。但是黄语一副“我听的懂但是我还是假装听不懂比较好吧”的样子太有趣了。

你开始常常和黄语单独在一边聊天。你喜欢看小说，黄语也喜欢。你们可以互相讲述最近看的文，有时候会推荐给对方。

黄语有时候会因为心脏不舒服而感到四肢麻木。她不开心地嘟囔着手又麻了，你和她走在一起，就会拉起她的手揉一揉按一按。你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她仿佛很喜欢这样被人关心，你感觉得到她的亲近。

你总是能比较容易的感觉到这个常常没有表情的女孩的心情，从她的眼睛里。她想要隐藏起来又藏不住的真挚热忱有时候会让你会觉得惊讶。

广飞惜说她喜欢你，但不是那种喜欢。黄语就挽着你的手说你真是受欢迎。你感到哭笑不得。你感觉得到，广飞惜开始有些放弃和你相处的时间了，尽管这是被迫的——你的更多时间被黄语占据了。广飞惜只好和俞蕾一起玩。但是你会和广飞惜还有俞蕾一起吃午饭，顺便度过一个午休。因为黄语住在学校附近，中午会回家午休。不过后来黄语就不在家里午休了，她会一吃完饭就急着回来，然后坐在班里等。你能感觉到她在等你。因为她看见你回来的时候眼睛会亮一下。你不知如何回应这样的情绪，于是假装看不出来。黄语还真的以为你不知道了。

那天广飞惜和俞蕾因为俞蕾不愿意陪广飞惜去一趟办公楼吵了起来。两人原来好的不分彼此一样，买了东西一起吃一起用的。结果一个叫对方还她这个那个东西的钱不然就陪她去，另一个就生气地把钱包摔给她了。于是两个人回到教室时还僵硬地一前一后，弄得你也很尴尬。

黄语问你怎么了，你跟她说了。她点点头，但不会随便去掺合别人的事。她拉着你的手坐在你前桌的椅子上扭过身子来看你。

看向你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有揉碎的星光。

你觉得被人这样需要着也不错。

黄语坐在你斜后方，只要你侧过头就总能看到她在看着你。她并不会因为被发现了而躲闪，只会冲着你笑。她经常对你笑，你已经习惯了。

方秋易坐黄语前桌，你放学伏千婷一起回家，伏千婷和方秋易是因为家里父母之间有交情所以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就这样，你们四个开始了常常一起玩的经历。黄语对方秋易有几分亲近，也会和伏千婷撒娇，这让你感到些许轻松。黄语那种眼里只有你一个人的状态让你有些压力。

那天曹夏萍和曹夏萍说话的时候，黄语和方秋易打了个招呼，然后回头和你说笑。曹夏萍看了一眼黄语然后说，你们关系真好，黄语只对你笑。这时候你才想到这件事，黄语几乎只对你一个人笑。

黄语喜欢你，你隐隐有这种感觉。这件事或许方秋易也知道，毕竟黄语对方秋易几乎很坦诚，几乎没什么不能说的。你不知道黄语会和方秋易怎么说，但两个人的态度都没有任何变化。所以怎么说的也就不重要了。

运动会黄语没有任何项目，甚至没什么体力活儿。班主任都同意她只要“看家”就好了。你去参加了两个项目，一个四百米，一个接力。黄语既不坐在前排又不拼命的喊加油，她就坐在后面死死盯着赛道，目光追逐着你。你看不见她的时候她的眼里全是你，而你不知道，也没机会知道。

你只能从她看见你回来开心的眼神里看出来她还是很羡慕能跑能跳的人。你听她说过，她生病的年头在她的生命里占了将近一半，你大概猜到以后还会有更多年，会超过她生命的一半，然后三分之二，然后更多。她很难好起来，能维持住现状就不错了。

你以为知道她在遗憾什么。毕竟很多故事里都有这样的情节，一个因为生病而不能跑跳整天呆在屋子里的小朋友羡慕地看着窗外的别人能跑跳嬉戏。其实她不喜欢动是真的，她会羡慕只是因为她想和你一起却不能。

跳大绳比赛的时候选了十个跳绳的两个摇绳的。其实黄语很会摇，因为她从来不会跳，只喜欢看别人跳。但是她身体不好，跳大绳的练习时间会很长，没有人会用她做这个。所以你去跳绳了，你们在楼前练习，你一边排队等着落班跳一边跟其他人有说有笑的，黄语就坐在从来不开的侧楼门前的台阶上，看着你们。她眼里的嫉妒和落寞很明显，你都没回头看过她一眼。你对集体活动不太有热情，但如果参加了也会做的很好。等你跳完绳回来，她就坐在台阶上一个人捏着又失去了知觉的手。她看你的眼神有些迷茫。

你开玩笑地说：来，跟我走吧。

她没站起来，就仰头看着你：拐卖小孩的还得有糖呢。

于是你拿了一块糖给她，她就冲你笑：好吧，我跟你走

你拉起她的手，接着她刚才的揉捏动作。你好像很习惯做这种事。她的手很软，很好捏。

她笑着问你准备把她卖去哪。你说你得想想。然后调笑着说：哎呀，哪也卖不掉，不如带回家做媳妇儿吧。

黄语笑得很开心，她说好呀，还叫了老公。也没觉得你一个女生给她做老公有什么不对。

你看了她一眼。有些事呼之欲出了。但是你不能提，她不会说，暧昧着比较有趣。你并不讨厌被喜欢的感觉。如果是别人，你或许会因为觉得麻烦而拒绝，但对方是黄语你就想要把这件事按下了。

黄语想要去看海，她很喜欢水。你想要去原始森林走走，你喜欢自然清新的空气。你们约好了长大了一起去旅行。那时候想得太简单，以为自己工作了就会有钱有时间。黄语的眼睛里既有些天真的憧憬，又有些浓重的悲伤。

她想和你一起去旅行，她怕自己等不到那天，又怕自己等不到你。

那些年有一首歌里唱着“我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在黄语心里你不是野马，她就算家里有草原也留不住你。

在她心里，你是风里的精灵，快乐地划过自由的天际。

你是她的向往。

你和黄语一起走的时候遇上了她的小学同学，这位老同学拉着黄语热情地说了几句话，你就放开了被黄语挽着的手一个人先走了。

随后黄语找到你，问你为什么不等她。你说你不喜欢被抛下，所以都是先抛下别人。

黄语点了点头。她笑了下，说：果然我们是一样的性情凉薄的人。

那年冬天雪很大，地上积雪达到膝盖。体育课上自由活动时间里，你搂着黄语倒想松软的雪地，然后迅速爬起来。她被你猝不及防的动作弄得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她爬起来也找到扑倒了你。你翻个身把她压在下面，做了个要吻她似的动作。她没躲，你也没亲下去。你开这种玩笑她从来都不躲，等着你亲下去。但她自己没主动过。

你和她互相扑倒完了二十多分钟。这片雪地面对着食堂，那些怕冷躲在食堂的同学看了这么一场戏。

好像突然间每个人都知道黄语喜欢司白书了。在他们眼里，你们亲都亲过了。你觉得有趣，尤其是黄语还会配合着喊你老公的时候。

你们在书店看看书，顺便交流一下想买什么样的。你们对书有着共同的向往，想有一个自己的书柜摆满了那些沉淀着文化色彩的书，还得是精装的，长得美貌。你们相视一笑，路过的男青年多看了你们两眼，又像看到了什么辣眼睛的东西一样快步离开了。

你跟黄语说，他可能觉得你们是一对。

她问你：你喜欢别人这么看？

你回答：当然了。

于是她笑了起来。她笑得有几分天真，天真还自以为狡黠的那种天真。

她喜欢你。这是确定的事了。

这世上唯有两样东西是藏不住的，咳嗽和爱情。这句话流传得特别广，到处被引用，都被玩坏了。但你知道是真的藏不住。

一个人喜欢你的时候，她看向你的眼睛里都有星星。

少年人没有多少顾虑，有的只是一腔热血和无所畏惧。

你一直看得懂她，也看得见她眼里流露出来的绝望和悲哀。你不知道她绝望什么，又悲哀什么。你不能问她。

那年夏天黄语和你买了同款的鞋，又在同一天穿出来。如果是别人的话会说撞鞋了，但你们走在一起同学们见了就会觉得你们是约着一起去逛街了一起买的。

广飞惜还玩笑着说你们居然穿上了情侣鞋。

广飞惜已经原谅黄语这个“小三”了。这是广飞惜的大度，也是连她都看懂了黄语喜欢着你的事实。

广飞惜说她喜欢你，不是那种喜欢。

黄语喜欢你但没说，她是那种喜欢。

广飞惜对黄语又多了几分怜惜。她觉得黄语居然喜欢上司白书这样的人太可怜了。

黄语接受了广飞惜的怜惜。

黄语和你一天值日。别的值日组都是一个组长，你们这组是两个，老师任命的时候就直接指了你们两个，因为你们关系好，又都是老师喜欢的、放心的那种学生。

平时值日都是你去的最早而黄语踩点。你在楼梯的担当区值日时黄语才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来。

你问她看到你眼里冒出的火星子了吗。她笑得不行，然后快速上完这层楼梯把书包放回班里出来跟你一起值日。

有一次破天荒地你在路上堵车了来的很晚。组里乱七八糟的组长不在没人值日。她才第一次站出来说去值日吧，她也是组长，一样可以负责。

那年冬天流感特别严重，学校要求用84消毒液拖地。值日生一般在投拖布的水里加84。你们所在的新楼是瓷砖地面不是大理石地面，拖布必须拧干。他们都不愿意伸手拧拖布，尤其是有84的水，嫌烧手。这个活儿在你们组都是组长做的。他们觉得你不在没人做了，然后黄语站出来接手了。

等你赶过来看见了，又马上放下书包出来，让黄语去洗手，你来拧拖布。

黄语不介意84烧手，但她喜欢看见你维护她。她转身去洗手，然后看着你笑。

你在楼梯拖地，她擦干净了扶手和地脚线，洗干净了抹布放回去，然后又出来，蹲在楼梯最上边，看着你拖地。

你做过一个梦，梦见黄语坐在教室最后面的窗台上，穿着帅气的长筒皮靴，小风衣没系扣子，露出里面的浅蓝色衬衫。长发扎成高马尾，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的风带着发梢扬起来一个潇洒的弧度。

逆着光你看不见她的表情，你知道那就是她。

她已经在你心里了。只是这分量还不足以让你为了她改变自己对人生的规划。

你的规划里没有她。

你和她讲你梦见她了，她笑眯眯地听着。你嘴里含着最后一块糖，这次没有她的份。

她问你还有糖没了，你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用牙叼着糖含糊不清地说：就这一块了，你要吗？

她凑了过来，你躲开了。黄语的眼神表达出可惜。

她不介意跟你接吻然后从你嘴里搜刮走一块糖。但你不能这样做。

黄语开始写随笔送给你。这个年纪的少年喜欢思考人生。可能因为慢性病的折磨，黄语似乎尤为喜欢思考人生，几乎有种不成哲学家就成精神病的执念。她有很多说不上来的哀伤。但她会看着你笑。你知道她可以对方秋易无所不言，却不能对你说。至少她和方秋易承认她喜欢你，却没当面对你说过。

看很多小说的人会有一种特殊的打磨句子的习惯，有时候她也写好看的句子给你，写在四四方方的纸上，再折成纸鹤送给你。

有次她坐在你前桌冯薇的座位上和你说话，在冯薇的笔袋里看见了她自己写过的一张本来折成纸鹤的字条。你说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黄语问了冯薇，冯薇说她是捡到的，看着上面的句子觉得喜欢就留着了。黄语脸色有点微妙地说这是她写的。

冯薇和黄语关系不太好。因为黄语总坐她座位。有一次黄语说了什么惹冯薇生气了，这个脾气有些彪悍的姑娘脱口而出“我操你俩妈”。黄语眉都不皱眼都不眨地回了她一句：你有这功能吗？冯薇踢了她一脚。黄语的眼神闪了一下。你觉得如果这是前几年黄语没生病的时候她肯定直接打上去了。然而现在的黄语不能，她只能口头气死冯薇。

其实冯薇和周围人关系都不太好。当时班里允许考前几名的同学挑座，想跟谁交换都可以。冯薇右手边的同学还想怂恿黄语挑了冯薇的座。

不过你知道黄语不会来的。因为她知道自己如果坐你前桌肯定无心学习总想回头看你了。

广飞惜和俞蕾约了出去玩，广飞惜一定要带着你。你本来不想去，但广飞惜一遍一遍地央求你的去，你觉得很烦躁。你的拒绝她根本不当回事。

所以你还是去了。

反正也是要去的，不如带上更聊的来的人。于是你问广飞惜要不要叫上黄语一起。

于是黄语也去了。

你们在公园散步，划脚踏船，荡秋千，聊天看风景。

黄语还一副认真的样子给每个人带了零食。你知道黄语没几个朋友，甚至连说过话的同学都不多。但她对每个朋友都认真。你觉得，她应该是被人喜欢的样子。

你们一起荡秋千的时候你就对双人秋千有点兴趣。后来那个秋千空了出来，你就叫上黄语一起。结果因为你们两个都是荡秋千喜欢荡高高的人，没有意识到双人秋千是一个不能荡高高的活动，于是一起摔了下去。

那一次留在手臂上那个疤痕，很多年都还在。

后来黄语写给你的随笔太多了，你也给她写回复，有点像交换日记。你把她写给你的装进一个文件袋里，她把你写给她的夹进日记本里。

你甚至和她约定了多年之后未嫁娶就在一起过日子。这不是你一贯的样子。

离高考越近，黄语的状态越糟糕。她常常病假不上晚自习。班主任有个和我们一般大的儿子，正是母爱泛滥，看着黄语蔫巴巴很难受的样子，从来都给假给的毫不犹豫。

偶尔她也在上晚自习。晚自习的时候如果要去卫生间要和老师请假再出去，还要和别的同学一起。

你低头做题，没看见黄语和老师请好了假之后望过来的眼神，也没听见她小声喊你。你右前方的男生听见了，回头喊你，示意你往前看你才知道。

你站起来陪她出去。她说她只是坐累了，想出去走走。你说你也累了，正好休息一下。

她看着你就特别高兴，也不累了。但也不好意思每次都叫你。偶尔也是你主动叫上她。

那年教育局要求不许学校额外补课，给学生减负。所以周末学校还是放假的。学校那边休息了，学生却不敢真的去休息。周末你和黄语、方秋易一起去上补习班，下课后黄语和你一起走，送你到公交车站，陪你等车。

你拿着手机和她分享一副耳机，一起听歌。她从来都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仿佛人生有无限的大好时光可挥霍。

你却常常觉得紧迫。高考在即，要做很多的题，要复习知识点、背公式和定理，知识多的学不完。你有时候也会羡慕她的不慌不忙，她的悠闲淡定。

你和方秋易约好了在图书馆学习。黄语知道了之后也要来。你让她把手机递给你，你给她连一下图书馆的Wi-Fi。她解了锁递给你，结果你看见她的屏保是你的照片。

你说她吓到你了，她就改了。

方秋易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扫了黄语一眼。

你们开始学习，你咬着笔思考这题怎么做，黄语就拿出来手机偷拍，然后美滋滋地换个文件夹好好存起来。

伏千婷阑尾炎手术住院的时候，方秋易、黄语和你周末没去补习，而去医院看她。你们甚至又下楼去买了扑克回来，一起打红十。

黄语不怎么会玩，贴了一脸纸条，要你们走的时候记得提醒她把纸条摘下来。

黄语和你玩闹，把你压在旁边空着的病床上。她手臂撑在床上支起上身看着你。

你看着她的眼神，说了句煞风景的话：你是想亲我吗？我脸上抹东西了。要不亲脖子？

黄语恼羞成怒地否认了：是要咬你。

你笑了起来，开始挣扎：那可不行。

那一刻你看着黄语，觉得她是想要和你接吻的。

高考前黄语问你想学什么，你说女孩子学个会计，坐办公室工作，挺好的。后来她学了建筑经济，她跟你说是包括研究工程预算决算的那种。你你学了新能源，和她说着想进外企工作，准备从上大学开始看情况自学一门外语。

高考后的暑假里，你们见过一次，一起散散步聊聊天。

黄语说她喜欢你。

就像一个东西在心上悬了很久摇摇欲坠，然后终于落了下来。

你回答：挑明了就没有这样暧昧着有趣了。

她明白这就是你的拒绝。你们继续一起走着，就像她刚才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这次分别之后就很少联系了。

你不知道黄语并不是有了新的朋友就忘了你，她只是怀着一腔孤勇转身了。

如果你不能成为她的，那就不要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就成为一个回忆吧。

黄语是个软弱的人，她很艰难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拼命攥紧了自己仅剩的尊严，与其说害怕一败涂地，不如说是看透了结局的绝望。

爱一个人本身就是一败涂地。

你不知道她贸然跟家里出了柜跟本来就很少见面的父母闹得更僵，你不知道她有多少次请病假是去见心理医生，你不知道她曾经想死，却为了再多看你一眼熬了过来。

你什么都不知道，对你来说只不过是错过了一段不成熟的感情，算不上是损失。

大学开学的时候你还有点想黄语。后来忙起来就顾不上想了。

再后来，她就成了你记忆里一个不怎么会被想起来的名字。

爱一个人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神灿然若星辰。谁都不爱的时候，你还可以夜里抬抬头，天上有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