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矢缓缓睁开沉重的双眼，茫然的目光停留在头顶被粉刷到发白的墙壁上。

身体里那种空荡感并没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凉意。

仿佛是从脊背开始蔓延的趋势，虽然已经没有饥饿的感觉，但口内充斥着令人难以接受的苦涩。

失神了片刻，他慢慢移动朦胧的视线。

这里是一间普通病房，外面的天已经亮了，看样子他昏睡了一晚上。

唐泊清那张疲惫不堪的面孔出现在视线里，他看起来像是整夜未睡的模样，下巴上忽然间冒出来的胡茬也没去处理。

唐泊清双手交握在一起，脸上笼罩着晦暗不明的神色，看见禾矢睁开双眼，他立马询问：“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会不会晕？”

禾矢慢半拍地摇摇头，而后露出一个苦涩地笑，“我好像每次都麻烦你。”

他的声音有一些沙哑，也许是昏睡一晚上才清醒的缘故，喉咙还残留着干涩的痛感。

手背上正扎着点滴，有一股凉意进入身体里面，恍惚间他才回想起自己晕倒的事实。

看样子，他又给眼前这个男人带来了不少麻烦。

那张还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落寞的表情，他将脑袋垂下，沉默了半晌后说道：“我也不想这样子，我也不想麻烦你。虽然这样说对你很不公平，但我的确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挡住光线的身影不自然地抖动着，然后唐泊清笑了，“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明白。”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笑，也许是觉得这样的感觉有些悲惨。

长达五小时的手术几乎耗光了他全部精力，走出手术室后，得知禾矢晕倒的突发状况，本该松懈的神经瞬间又紧绷起来。

虽然他是一名医生，但总归还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他也会感到疲惫，会因为失去而痛哭流涕。

“对不起。”禾矢将视线停留在被子上。

“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是朋友。”

紧接着，从头顶传来唐泊清异常坚定的声音。

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投过来，在那一瞬间他们的目光相遇了。

“是啊，我们是朋友。”禾矢没有反驳地笑了一下

如果只是朋友的话，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他分不清其中的含义，要说他迟钝也好，一直靠猜测的方式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

一阵沉默过后，唐泊清忽然问道：“你没有好好吃饭吧？”

“什么？”

“我看了你的诊断结果，营养不良，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禾矢的确有些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出院以后每天都在认真工作，那一个礼拜的时间基本上都留在了公司加班。

发生这样的事情，就算再去反驳也没有任何意义，眼前这个声称是自己朋友的男人，总在某些事情上有着意想不到的固执，还是不要惹怒他好了。

“对不起，最近的工作有一些忙。”

“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为了那一点微薄的薪水将自己弄出一身病一点都不划算。今后你一定要老老实实按时吃饭才行，知道了吗？”

这完全是出自朋友之间的关心，也许眼前这个人真正关心自己吧，禾矢在心里想着。

“知道啦。”

禾矢无法反驳唐泊清，他将脸埋在被子里，鼻尖的消毒水味使他回想起前不久被送进手术室的那个小女孩，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个小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那是唐泊清主刀的一台手术，患者肋骨多处骨折，左手腕脱臼，颅骨粉碎性骨折，左肺穿刺。

总之称得上惊心动魄的一场与死神赛跑的比赛，长达五小时的手术最终挽回了一条即将逝去的生命。

唐泊清一夜未睡，目前患者还留在重症监护室观察，长时间持握手术刀，那一双已经消过毒的双手仍旧不受控制地在微微颤抖。

“目前还未脱离危险，我们只能在心里祈祷。”唐泊清按住酸涩的眼皮，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身为一名医生，用尽全力去拯救每一个生命，这是他的职责，然而今天晚上他却差一点慌了神。

不可否认的事实，禾矢倒在地上那一抹身影刺痛了他的心。

明明如此脆弱，却依旧强撑着等到快要结束。

他想紧紧抱住眼前这个男人，这样的情绪越来越强烈，就快要冲出胸口。

禾矢微微张开嘴唇，出神地看着眼前的唐泊清。

明明昨天晚上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那一个活泼的身影，虽然哭丧着脸，那小小的身影却努力地迈开双腿奔跑着。

“生命真是脆弱啊。”他止不住感慨，仿佛已经复原的伤口又开始疼起来。

“是啊，我们谁也无法保证明天与意外哪一个先来临，所以，我们才要珍惜生命不是吗？”

禾矢情绪低落，他没有反驳地点点头。

在医院住了一天后，禾矢便顺利出院了。

虽说身体被查出来营养不良，但短时间也无法弥补这些年缺失的营养成分了。

他老老实实地听唐泊清的话每天按时吃饭。